年初的时候,读过麦克尼尔撰写的哈钦斯时期的芝加哥大学,对于推行通识教育历历在目。麦克尼尔是四十年代的芝加哥大学历史系的学生,一方面受到了通识教育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接受了现代史学思潮,因此他能够跳出传统单一的史学写作模式,将人类学与社会学有机结合起来,撰写出这样一部成功的文化史与文明史。
撰写文化史与文明史,其实是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的两条线索,也是现代社会科学发展的必然产物。为什么这么说呢?在十九世纪的欧洲,在工业革命和法国革命的影响下,人们倾向于将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加以区分。将传统社会研究视作人类学研究的工作,而将十九世纪的欧洲社会视作现代社会加以研究。这一时期社会科学的奠基人如卡尔·马克思、涂尔干、马克斯·韦伯都尝试为现代社会立法,解释传统社会。这种努力在二十世纪变成了撰写通史的两条线索,即对传统社会做多元性解释,而将现代社会描写成一种大体单向性的发展道路。社会学家区分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努力,最大限度地影响了二十世纪史学的走向。如果说,二十世纪前半叶史学家们还在通过语言文字来描绘非西方社会以及古典社会的话,那么下半叶则是通过经济、社会、文化等多角度来赞扬现代社会。
麦克尼尔的《西方的兴起》恰恰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写出来的,因此也打下了深深的历史烙印。这部书用了四分之三的篇幅来撰写传统社会,用四分之一的篇幅来撰写近二百年来的世界发展。与《全球通史》前后各一半的篇幅相比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我们看两部书的布局,依然是将传统世界与现代世界分裂的写作方法。
回到麦克尼尔的《西方的兴起》,我们看到他在撰写传统世界的时候,采取的是多元文化史的写作方式,具体上说就是通过文化形态的描绘,孤立地刻画各个传统社会的形态。如果熟悉费孝通《江村经济》的朋友,能够看到相类似的影子。不过,一个是从西方人的角度,一个是作为传统社会出身的知识分子。不过,总体上说是一种民族志的写作方式。
对于十八世纪之后的现代世界,麦克尼尔似乎有了一种议程性的写法,也就是将经济与社会发展作为现代历史发展的线索。对此,我们中国历史教科书也大体类似,即将经济发展作为社会历史的中心,以此作为现代社会的标志。不过,这个发展的模板显然是欧洲社会提供的。麦克尼尔就不免将欧洲社会作为文明的尺度来衡量整个世界的发展。我认为他对于现代史本质上是一种文明史的写作方法。
最后,我必须说受西方学术发展的影响,我们自然也常常接受文化史与文明史二元的写作方式,不过我们更习惯用古代与现代,或者中世纪与现代社会这种二元写作。这种将传统社会视作现代社会对立面的做法,显然是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影响,这就可以解释了中国学术为何能够迅速在八十年代之后与西方顺利接轨,其原因就在于他们共享相同的社会观念。不过,随着西方后现代对于启蒙运动与现代性的批判,人们对于单一的现代化进程表达了不满,提出了世界多元现代化的理论。这种理论暗示了非西方国家也存在不同的现代化进程,其实这个说法不过是回到原来传统多元社会而已,并非新的学说和理论。麦克尼尔这部著作能够给予我们最大的启示,应该是如何思考多元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关系。对于这个问题,或许历史还没有能够给与清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