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
十三岁时读《边城》读到的是对青山静水的向往,十六岁是读《边城》读到的是对傩送软弱的愤慨,是对翠翠的怜惜,而二十来岁的我再读《边城》,更多是对他们命运的无奈。
没有在长夜里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语人生。我想没有经历过青春的甜酸凉薄,大概也不能懂《边城》。当年老师在课堂上一遍又一遍的解读作者清新笔调背后的悲痛,我脑海里萦绕的始终是边城绕山而行的溪流和彻夜的星辉,在十三岁少年的世界里,边城只是一首无不欢快的山歌。而今我再也不会同当年一样去质疑那朴素文字背后潜藏的深意。
《边城》不执着于对死亡的描述的,大老的死,祖父的死,都来得异常平静,就如夜里的溪流一样,潺潺而过;他不执着于情节的编造。与其说《边城》是一篇中篇小说,我更倾向于把它看做一首牧歌,故事只是在中静静流淌。短短长长的句子,如月下的溪流,时而分离,时而汇聚,静观着边城下人们的生活,携裹着他们的笑与泪流向明天。
沈从文在自传中曾写道:“我的感情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部分都与水不能分离。我的学校可以说是在水边的。我认识美,学会思考,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
而《边城》里的人物,鲜有不善的,也许是与水相关,他们平凡而沉默,对于命运虽并非逆来顺受,却也没有太多偏执与挣扎,像是山里的石头,接受着水流的冲刷与塑造,并不怨怼。他们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也不知道可怜自己,他们的人生不是没有悲喜,但却不太执着于幸与不幸,这样的态度在少时的我看来是懦弱的。而如今我也渐渐明了,平凡人的一生中,并不会总充斥着大悲大喜,有些生老病死,聚散离合,就像呼吸一样,伴随着生命的脉搏不可或缺。
人生静水深流,那些令人铭记一生的悲欢离合并不需要多大的阵仗,三言两语的威力足以给平静的人生投下不小的波澜
《边城》里,无论是翠翠,天保和傩送,在面对生命中不可抗拒的因素时都无能为力。但这一切,在沈从文的笔下写,都不可言说,一说,便难觅踪迹了;《边城》里的悲剧没有落入“被压迫被侮辱被损害”的俗套,你甚至都无法说它是一个悲剧,没有太多外在的因素去割离翠翠和傩送的缘分,也没有人处心积虑的要把天保置于死地,而这样的因缘巧合正是每天在我们生活中上演的戏码,命运的捉弄从来不间断,它只是以各种你无法辨认的面目出现在生活当中。
多么希望能看到翠翠一如往日清亮的眸子,看到祖父的船依然穿梭于溪间,那条黄狗也应该守在门前等待一桌喷香的晚饭,而傩送依旧在为翠翠放声歌唱……我很庆幸沈从文给我们描绘了一个这样的世外桃源,它使得我在身心疲乏的时候能怀揣一丝希冀离开纷扰的都市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边城,寻找那样的溪流,那样的船坞,那样的少女,那样的生活……
至于边城到底在哪里,是在湘西的凤凰还是在茶峒古镇,抑或是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并不重要,在我们读到《边城》的那一刻,它的山水形貌早已在我们心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