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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特制的摩卡咖啡，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本以为我就这样走进了他的心里，但其实，我只是别人的替代品……

1、

天色渐暗，我刚把店里的夜光灯打开，一个人影就推开落地玻璃门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我赶紧堆起礼貌的职业微笑，迎了上去。

“来杯摩卡，不加糖。”

我心头一颤。来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鼻音很重，大概是感冒了，但我依旧能在第一时间里辨认出，他是摩卡先生。

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他是店里的常客，因为每次都喝摩卡的原因，店员苏珊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摩卡先生。以往，他每个晚上都会来，像约好了一样，不论刮风下雨。他会点一杯摩卡，然后默默地一直坐到晚上十点，我准备打烊了，他才起身离开。

我接手这家咖啡馆已经大半年，在这之前，咖啡馆已经丢空了将近半年。也许是这个原因，生意并不算好。白天还好一些，因为附近有很多办公楼，到了晚上，客人往往寥寥无几。

摩卡先生每晚的到来，让我隐隐生出了几分错觉。似乎有他在，我的咖啡馆就不会空得让人发慌。我甚至将他当成了某种心灵上的陪伴。

苏珊却不这样认为，她说，这真的是一个怪人，哪有人可以坐一整晚不说话的？你看他那张脸，活像人家欠了他几千万似的。我猜他根本就不会笑。

我倒觉得这样冷酷的男人，是一道难得的风景线。太聒噪的男人有什么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落在那道冷酷的风景线上。他静静地坐着，我静静地看着，互不打扰。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2、

“咳、咳、咳……”一阵隐忍的咳嗽声，让我回过神来。难道他之前那几天没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借着夜光灯投下来的微弱光线，摩卡先生那张千年冰山脸，似乎有破冰的迹象。

他一坐下，就不停地用手捏着、揉着鼻子，好像那个并不是他的鼻子，而是一个充满气的球。他想把它弄破，却一直徒劳无功。也许是因为这个动作过于滑稽，所以导致了他脸上原本坚硬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了不少。

想不到这样子的他也蛮可爱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我顿时吓了一跳，“可爱”一词竟然被我用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莫名地，心跳随即加速，我搅拌着咖啡的手也轻微地颤抖起来。

同时，心里又有些兴奋。苏珊今晚请假了，煮咖啡的事就落在我的头上。因此，我才有机会亲手煮一杯咖啡给他。

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将咖啡倒进杯子里的时候，手却被烫了一下。我收住快要冲出喉咙的那一声“啊”，然后又下意识地往摩卡先生的方向看去。

幸好，他没看过来。

他似乎跟他的鼻子较上劲了，还在用手揉着、捏着。我心想，鼻子堵着一定很难受吧。

看着杯子上冒腾着的热气，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勺子的薄荷汁进去，一股幽香随即扑鼻而来。

当我将咖啡端到摩卡先生的面前，才发现桌子上摆着一盒布洛芬。此时，他头也不抬，只是从盒子里剥了两颗药片，塞进嘴里，然后接过我手里的咖啡，咕噜喝了一口。

我一下子看呆了，他竟然用咖啡来吃药！只是，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嘶哑的声音又再响起：“这咖啡味道好像不太对。”

我心里一惊，糟糕，他肯定是喝出了咖啡中的薄荷味。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我一定是疯了吧，一个喝惯了摩卡的人，怎么会喝不出味道里的不一样？我紧张不已地看着他，心里怦怦怦地跳得厉害。

他正皱着眉头，而且那两道眉毛已经快要挤到一起了。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大脑开始快速地运转着，祈求能找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来。可是，今天的大脑却像被糊了浆糊一样，越转越混乱。

“奇怪，喝了这个咖啡，鼻子竟然通了。”就在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他开口了。

我一怔。鼻子真通了？

他端起咖啡，又咕噜咕噜喝了好大一口，然后问：“老板，这是什么咖啡？”

“这……这是本店新品，对，是新品。免费……免费请你试喝的。”我语无伦次地回答，又暗暗庆幸自己的急中生智。至少，这个蹩脚的理由，不会引起顾客太大的反感吧。

“再来一杯。”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用免费，我付钱。”

我愣了一下，不就是加了点薄荷汁而已嘛，真有这么好喝？不过，刚才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我，算是错打错着？

3、

让我有点猝不及防的是，从那天起，摩卡先生竟然不喝摩卡了，改喝加了薄荷汁的摩卡。他的转变，让我的内心莫名地雀跃起来。

为了不让苏珊看出端倪，每次天黑前，我的目光就紧紧锁住了大门的方向。只要一瞥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就装作不经意地冲了过去。下单、煮一杯摩卡、加料……一气呵成。

有一次，他只是来晚了几分钟，我当时刚好被其他客人缠住，这个秘密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到了苏珊那里。苏珊站在他的旁边，一副很迷茫的样子。他抬手指着我的方向，点点头。

这时，我刚好抬起头，与摩卡先生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他竟然对着我笑了笑，我心里的小鹿顿时乱撞起来。

没多久，苏珊走到我身旁，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地问：“摩卡先生竟然不喝摩卡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新品咖啡又是什么？老实交代，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和摩卡先生，好像很默契的样子。”

面对着苏珊一连串的发问，我像一个做了坏事，然后突然被抓个正着的孩子一样，不敢正视苏珊的眼睛。短暂的慌乱之后，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胡乱地搪塞道：“也是摩卡啦，只不过我的做法有些许的不一样而已。”

苏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副“信你才怪”的样子。幸好，后面客人多了起来，她才没有死缠烂打地追问下去。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告诉她，这只是我心血来潮之下的作品呢。

而且它是独一无二的，是我专为他而设计的。想到这里，我的脸上又突然一热，心内的某一块像被突然袭击了一样，怦怦怦地乱跳了起来。

4、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一个客人也没有。奇怪的是，这晚连摩卡先生也没来。从天刚黑，到快到十点，都要打烊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我失落不已，他感冒都好了，还会有什么事可以耽误了他？

我整晚都心神不宁地看着大门口，总觉得有人要进来了，可是当我无意识地喊出那句“欢迎光临”时，门口的方向安静得连一只蚊子飞过都能听见。

“哎呀，你的额头好烫，你是发烧了呀？”苏珊突然摸着我的额头，大声喊了一句，“怪不得你今晚像出现幻觉了一样呢，原来是烧的。”

听到苏珊的声音，我也抬手摸了摸头，真的好烫。而且头也很沉，沉得有点透不过气了。我吸了吸鼻子，发现很堵，头就更沉了。混混沌沌中我似乎又看到了那晚摩卡先生揉鼻子的情景，我也不自觉地揉起了鼻子。

“来，快点把这药吃了。”苏珊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盒药出来，并且剥了两颗递给我，“是布洛芬，吃了烧就会退了。”

我把药含在嘴里时，眼前又梦幻般地出现了摩卡先生吃药的样子。他一边将药塞入嘴里，一边端起那杯咖啡，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我也转过头去倒了一杯咖啡，加了点薄荷汁，然后一股脑喝了下去。一阵清凉的感觉在喉咙内蔓延，鼻子好像通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加了薄荷汁的咖啡真的很好喝。

我又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睁开眼，那张脸就在我的面前，靠得很近，近得我能闻得到那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他莞尔一笑，说：“不骗你吧，真的好喝，谢谢你为我调的独一无二的咖啡。”

我使劲地点着头，想要伸手去触摸那张难得一见的笑脸时，胃部却传来一阵痉挛的感觉。而且，来势汹汹的。

我捂着肚子，俯下身，眼前突然一黑，迷糊中只听到了苏珊惊叫的声音：“我的天，你怎么用冰咖啡来吃药？”

5、

再次睁开双眼时，出现在我眼前的人，竟然是摩卡先生。这是在做梦吗？我使劲地掐了一下大腿，很疼，这绝对不是在做梦。我不敢眨眼，眼睛定定地锁住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此时的摩卡先生，穿着一件白大卦，手里拿着个本子在写着什么。我很意外，原来，他是一位医生。

大概有好几分钟，他才发现我已经醒来。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清了一下嗓子说：“你有胃病，以后尽量别喝冰咖啡。还有，别再用咖啡来吃药了，伤胃。”

“那为什么你可以？”我脱口而出。

他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过了一会，他挠了挠头，才不太自然地说：“因为我是医生，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一样，别乱学别人。”

“你不是别人。”话一出口，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也许是仗着自己生病的原因，既然话已说出口，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就在他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的衣角，恳求道：“可以陪陪我吗？”

“抱歉，我还要巡房。”他没有回头，只是把我的手从衣角处拔了下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明晚你到我店里来，我等你。”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句。

6、

第二天晚上，我早早地支开了苏珊，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在摩卡先生一贯坐开的那个位置上。我点上了两根蜡烛。看着微微跳跃着的火光，我的心也跟着跳动着，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可是，我一直等到了十点，都见不到他的身影。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了，他还会来吗？为什么不来？会不会是因为他昨天没听清楚？我在心里不停地为他找着借口，但最后都发现，每一个借口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桌子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烧到尽头了，我心头的火苗也在渐渐地熄灭。我绝望极了。我趴在桌子上，将头埋进双臂中，眼角的泪终于一滴一滴地往下滑落。

“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连忙抬起头。是他，是摩卡先生，他披着夜色来了。

“抱歉，晚上刚好有个急诊。”他解释道。

“没事，你来了就好。”我擦了擦眼睛，声音里的雀跃挡也挡不住。

“给你讲个故事好吗？”他一坐下，就征求似地看着我。我点点头，长时间的等待，早已让我的心陷入到一种卑微的状态之中。他任何的要求，我知道我都不会拒绝，哪怕他只是静静地陪我坐着就很好。

“我每晚都来这家咖啡馆，其实是在等一个人。她曾经跟你一样，也是这里的老板。”摩卡先生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地开口。

我心头一震，难道是上一手店主？我不禁问出口：“你等到她了吗？”

“没有。”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以后都等不到了。”

“为什么？”

“因为……”他突然双手抱住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她已经死了。”

我心里一惊，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充斥全身。

“她是个很简单很快乐的女孩子，我因为工作太忙，无法时刻陪在她身旁，所以出资开了一家咖啡馆给她。这也是她的理想，每天煮煮咖啡、做做甜品，然后等我回来。那一天，原本是我们相识五周年的纪念日，她在店里精心准备了一份烛光晚餐。我却因为医院临时有个紧急手术要做，我忙到了半夜三点多才回家。

结果没看到她，我才想起她还在店里。可是，当我火急火燎地赶去店里的时候，店里已经一片漆黑，门也锁得紧紧的了。就在那个时候，医院的同事打来了电话，说有个生命垂危的年轻女人刚被送进去，让我赶紧回去。我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不安，然后来不及多想就拼命地赶回了医院。

果然是她，我心爱的女孩。据说她是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抢劫，因为不肯妥协，被狠狠地推倒在地，头撞到了马路的边缘上。最终因为出血过多而不治……后来，我掰开她紧闭着的左手，里面是一枚戒指，是我前一年送给她的周年纪念礼物……”

说到这里，摩卡先生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他仿佛陷入回忆的漩涡里出不来一样。而我，早已泣不成声了。

7、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我们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又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快亮的时候，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其实，你跟她真的很像，你们的身上都有一股简单而乐天派的气质。当这里重开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一开始我把你当成了她，但慢慢地，我发现你又跟她有很大的区别。我有时很痛苦，总觉得是在背叛她，但又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但是，在我没弄清楚，我是否还将你当成她之前，我不想贸然地对你作出任何的承诺。你能明白吗？”

泪水又再次无声地滑落，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到他脸上写满了真诚，我知道，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其实，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也不想当替代品。

我对他笑了笑，然后伸出右手，作出握手的动作，问：“你以后还会找我的吧？”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他的右手，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温热从掌心传来。第一次，他眸光有些灼热地看着我，说：“等到她和你的影子在我心里分开的时候，我就来找你。”

“多久？”

“不知道，但是应该不会很久。”

清晨的阳光终于照了进来，他的脸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很暖，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