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保研打电话给黄老师,他说我陪我睡一觉。
1.
“妈,我出门了!”
没时间梳头了,我用发箍将披散的长发扎好,回头朝客厅的方向喊了一声,不理会身后妈妈那句“路上小心点”,冲出了家门。
“哇,要迟到了要迟到了!”我把面包叼在嘴里,从口袋里掏出门禁卡,刷开了一楼的铁门。虽然现在只是早上八点,但小区里已经有很多大爷大妈或散步或做操,我绕开他们,跟大门口的门卫大叔打了声招呼,向着马路对面的Z大狂奔而去。
我叫柳佳祺,是Z大音乐表演系的大三学生。由于Z大和我所住的小区仅隔着一条马路,我便经常回家住,很少会去住宿舍。今天早上又赖了一会儿床,没想到居然要迟到了。
第一节课是‘影后’的《舞台表演》,要是被她逮着迟到,可是要扣分的!我想起影后那张一秒钟变换无数表情的脸,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奔跑的步子不禁加快了几分。
当我喘着粗气坐下来的一刹那,上课铃刚好打响,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Z大的每一届学生在大三时都有资格参与学校组织的保研评选,我作为综合成绩排在年级前三十的学生,自然也想要在其中争到一席之地。众所周知,大学成绩除了看期末考试外,平时成绩也占了很大一块比重,倘若我因为迟到而被扣分,《舞台表演》的最终成绩就可能会落后别人一大截,保研成功的几率也会受到影响。
终于算是赶上了!我放下书包,掏出了课本,跟随着影后的思路开始学习。
下课铃响了,早已急不可耐的同学们蜂拥而出,我嫌人太多了,就故意落在后面,想等大家都走完了再出门。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你好,请问是柳佳祺同学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沉稳而谦和。
“我是,请问您……”我做好了准备,一旦对方开口给我推荐考研培训课程,我就立马挂断电话。
“我是《C城学术》的主编黄周,你在一个月前给我们编辑部投了一份叫《关于现代教育理论在钢琴教学中的运用》的论文对吗?”
没做好对方是专业核心期刊主编的准备,我一时间有些结巴,“是、是的。”
“你的论文我读过了,看你的作者简介,你才大三对吧?如此年纪轻轻就能够写出这样具有实际应用意义的论文,还真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啊!”
直到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我在半年前向《C城学术》投递了一篇由我自己独立撰写的论文,想着它若是能顺利刊登,肯定能够为我的保研计划再添一分筹码。当时我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居然真的有门!
“谢、谢谢您黄主编!”我激动得叫了出来。
“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刊登之前的准备事宜。”黄周说,“我之后会给你的手机发一条短信,里面是我的银行账号,你在一周内汇五万块过来,办妥后再打个电话给我,我确认收到钱后,就可以和你面谈签合同了。”
“好的,我这就……等等,您说什么?”我说到一半就被自己给噎住了,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黄周也反问。
“我向《C城学术》供稿,不是应该由您支付我稿酬吗?怎么我反而要给您汇款呢?”
“哦对对对,我都忘了你还是大三学生,应该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听动静黄周似乎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你也知道,《C城学术》是全国几家最具有权威性的学术杂志之一,很多学者都争着抢着要来我们这儿发论文,我们自然就要筛选一番。至于这个筛选的标准嘛,除了稿件的质量外,还有一项就是你们支付的‘版面费’的多少了。”
我这才想起来,之前在撰写这篇论文时,我曾经去请教过相关学科的老师,无意间似乎听到他们提起过版面费的事情,这是一项学术行规,并不是违法行为,所以黄周的行为我完全可以理解。
问题是……五万块的版面费也太贵了吧?
我收敛刚才的惊愕,换上谄媚的语气,“黄主编,您看我也是个学生,住在Z大旁边的老小区里,家庭环境真的不怎么样,要不麻烦您给我打个折?”
“佳祺啊,其实对于其他的作者,我们一般收个几千块意思意思就行了,问题是你作为一个学生,本身就没什么名气,再加上你的文章质量也确实比不上其他同类型的论文,我花费在你身上的时间就要多得多,这你总得多给我点补偿吧?”
不知为什么,黄周突然换上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态度,我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忽然,黄周话锋一转,“不过呢,考虑到你是大学生,经济能力确实有限,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您说。”我充满期待地问。
“我看了你作者简介里的照片,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嘛。”黄周笑了笑,“这样吧,你陪我睡一晚,你只需要再给我五千的版面费,这事就算成了。”
我的笑容霎时间就凝固在了脸上。
“黄主编,您真会开玩笑啊哈哈哈……”
“说什么呢,我可是很认真的。睡一晚就抵这么多,你不觉得很划算吗?”
教室里闷热的空气将我包裹,我却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地发寒。
“你就不怕我去举报你吗?”我连敬语都省了,质问道。
黄周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能够承受后果的话,请便。”
“你可别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呀,可你想想,你们学院有一大半老师为了评职称,都仰仗着我帮他们审核刊登论文,平日都抢着巴结我。若你去举报,编辑部真把我辞退也就罢了,可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黄周笑了笑,“那你就等着被学术圈封杀吧!”
“啪!”我气得将手机摔在了桌子上,惹得几个还没走的同学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强压火气,捡起地上的手机。
那咱们就公安局见吧!
2.
听完我的陈述,负责接待我的警察满脸震惊,“居然还有这种人?简直禽兽不如!”
“警官先生,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我!”我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说,“真不知道在我之前还有多少人委曲求全,受了这委屈!”
“放心,既然你勇敢地说出来,我们一定调查清楚!”警察说,“把你手上有的证据都提交给我吧。”
“证据?”我一瞬间有些懵。
“对呀,他威胁你的证据,比如聊天记录、通话录音什么的。”见我摇头,他露出一丝丝为难的神色,随即拍拍我的肩膀,“没事的,你无法提供证据的话我们就自己去查,只不过是多费点事儿罢了。”
我感激得连连鞠躬。
我步履轻盈地走出了公安局,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道。我坚信警方会揪住这个变态主编的小辫子,把他关起来坐牢。我能重新遇上一个清正廉洁的主编,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成功保研。
可当我发现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不对时,我才知道事情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柳佳祺,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那天上课,影后少见地点我起来回答问题。
“不好意思老师,这道题我不会。”我因为黄周的事,上课有些不专心听讲,所以答不上来。
“这么简单的都不会?”影后开始变脸了,“亏你次次坐第一排,看起来挺认真的,没想到居然只是演给我看的,实际上根本没有认真学!”还不等我辩解,她在花名册上大笔一挥,“平时分扣一半,别来找我求情,没用的!”
她把花名册重重地拍在桌上,我感觉我的心也同时被猛击了一下。
下课后,我连忙跑到影后跟前,不停跟她道歉。
“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认真听课!您要是不信,下次您点我起来回答问题,要是我再答不出来,您扣我分也不迟呀!”
影后冷冷地望着我,用背台词似的语调说:“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被扣分了才知道后悔!你跟我求情又有什么用?”
我压抑住鼻子里的酸楚,“我求求您!您把我的平时分扣了,我可能就保不上研了!”
影后继续盯着我,“看来你没听懂我刚才话里的意思啊。”
我愣住了。
“你跟我求情可没有用。”她加重了语气,“自己想想应该跟谁去求情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变得完全偏离了轨道。一些原本欣赏我的老师开始不再像以前那样重视我,更有甚者也会像影后一样刁难我。短短的几天时间,我的平时分就被扣得七七八八。
在一次被老师狠狠批评之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怎么样,柳同学这两天在学校过得开心吗?”
“居然是你在搞鬼!”听着黄周戏谑的声音,我终于想通了。正如他所说,他手握学校许多老师发表论文的机会。如今这么多老师对我变脸,肯定是他从中作梗!
黄周不理我的愤怒,自顾自地说:“你还有三天时间,这是你最后的悔过机会。三天之内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不仅让所有老师都帮你把分加回去,还在答应你的版面费折扣上再打五折。你可要好好考虑哦!”
挂断电话,我深吸了好几口气,忍住不让自己把手边的书砸向墙壁。我背起书包,快步走回了家。
狭小的客厅展现在眼前,菜香自厨房弥漫至玄关。妈妈的身影在灶台边忙碌着,看见我回来了,连忙说:“先坐着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开饭了。”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饭厅,刚坐下不久,手机就响了。我以为又是黄周的电话,刚准备借起臭骂他一顿,对面却传来一个沉熟稳重的声音,“柳同学你好,我是那天接待你的警察。”
我大喜过望,“是你们查到什么了吗?那个混账所做的够不够判刑?”
“这个……”他叹了口气,“或许是他做得不露痕迹吧,我们调查了他的个人情况,没有发现你说的那些事情……”我的手软软地垂下,电话那头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直到只能听到嗡嗡的细碎响声,和我的耳鸣混在一起。
我走到厨房门口,望着妈妈的背影,哽咽道:“妈,我保不了研了!”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盘子掉在地上。她急忙蹲下身去捡,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弧度,“有什么大不了?保不了就保不了吧,大不了自己考就是了。一年考不上就两年,实在不行就不考了,本科学历也不低了……”
摔在地上的红烧茄子仿佛醉汉咧开傻笑的大嘴,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呕吐一般,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我的家境一直不好,从小只有我和妈妈两人相依为命。妈妈一个人将我拉扯大,好不容易把我送进大学,期待我考取个研究生,将来有一份好工作,过上幸福的日子,不要走她的老路。
可是现在,我却被黄周逼到了这副田地。就算我放弃保研,自己考取,在复试那一关肯定也会被她找关系刁难,能考上的几率极低。
妈妈将盘子的碎瓷片一块块地捡起,扔进垃圾桶。她借着背对着我的机会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动作虽小,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我深深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躲进卧室,拨通了黄周的号码。
“黄主编,我改变主意了。”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句话,那句话不含一丝感情,冷冰冰的正如我此刻心灵的温度,“我答应你的要求!”
对面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了阴恻恻的笑声。
我知道,地狱般的生活即将开始了。
3.
那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痛苦的一次。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渗出,可他却像被我这幅样子激起了欲望一般,呼吸更加急促,身体动得也越发卖力。
我不知道这样难看的场面持续了多久,黄周终于停下了。他把我推到床尾,点燃一根烟放进嘴里,表情享受地吞云吐雾。
我用被子遮住赤裸的身体,语音沙哑地问他:“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黄周瞟了我一眼。
“这一次之后,你就不会再让老师们为难我了吧?”
“那是当然。”
“那论文呢?版面费呢?”
“按照我之前说的,给你打折,帮你做刊登准备。”
黄周的爽快让我都有些不知所措,正当我准备穿上衣服赶紧回家洗澡时,他又开口了,“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能刊登,这可就不一定了。”
我伸出去拿衣服的手僵在了半空。
“你知道,我们这样的期刊,一般都有很多人排队求着刊登,可一个月的版面就这么多……”
“那我还要等多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
“大概……一年半左右吧!”
“那个时候我保研都结束了,还要刊登论文有什么用!”
悲愤交加的吼声回荡在黄周的卧室里,我从没想过我能够发出这么尖锐刺耳的叫声。
“别激动嘛,之前我答应你的只是帮你刊登,可没说什么时候啊!”黄周摊摊手,一脸无辜。
“如果我想在这三个月之内刊登……”
“一次一个月。”黄周竖起食指,“你陪我一次,我就给你提前一个月,你自己好好算算还要来我家多少次吧。”
黄周拎起床头的浴巾,走向卧室,留下我一个人傻愣愣地坐在床上。一直没关的电视被静了音,画面变动产生的光影在墙上闪动。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女主持人嘴巴翕动,宛若一场默剧,屏幕下方的字幕不停切换:
“近日,我市频发入室抢劫杀人案。劫匪一般挑选独居人下手,在诱骗受害人打开房门之后便将其制服,待逼问出家中所有贵重财物的位置后再将其杀害。犯人至今在逃,希望广大人民群众能拨打屏幕下方的电话为警方破案提供线索……”
我的身子僵了僵,凝视电视,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的心头升起。我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妈妈流泪的画面、黄周威胁的语气、影后刁难时的表情纷纷划过我的眼前……
我望着浴室的方向,听着里面传出的轻快口哨声,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膨胀起来了。
黄周……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