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块

持续2个月的情绪低落,自我诊断—轻度抑郁。

可能是所有的事情都堆叠在一起,导致哪一件都没有完成,压力堆积,再加上家人的催促、朋友的比较、旁人的询问,无形中增加了更多的负担。可越是着急,越是动弹不得。

今年的假期稍长些,原想着把未做完的事情紧着做一做,无奈这抑郁的情绪让我实在无从下手。索性就回家吧,陪陪家人也是好的。

一天的行程让我昏昏沉沉,加上未进食,整个人处在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一进门,与她打了个招呼便倒头就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嘘寒问暖,想来已经习惯我这冷漠的态度。晚9点,她叫我起来吃饭,想起之前每次吃饭都要三番五次的叫喊,近几年,她沉默了很多,往往就是一两声,不会再多。

— 1 —

还是我爱喝的米汤,还做了拨烂子,扭头看见黄桌上的瓷盆里泡着我最爱吃的糁粉,心紧了一下。这么多年,每次回家,她都是这样,提前把我爱吃的全都备着。往年我都会吵着让她给我做,可自从她的胳膊受伤之后,她问我要不要吃糁粉,我会说肚子不舒服,不想吃,可她会反问我一句:“你不吃我不能自己吃?”如今,她也不会再问我想不想吃的问题了,只是默默的做好了各样的吃食。

其实,我是很欣慰的,这么多年以来,她处处顾着我们,衣服也是这个给那个送,即便是有条件了,她也舍不得置办。这几年,她能稍为自己考虑,确实让我安心了不少。她不知道,从小到大,她越是周全,我就越发觉得沉重。

第二天,睁开眼就是11点,睡了近两个月以来第一个安稳觉。有些饿,跑到厨房寻找食物,很自然的掀开锅盖,空空如也。想起往常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满满饭菜,心里有些失落,却又有些开心,她终于能试着放下了。

她总常说:疼你们疼的我很伤心。

与她的相处模式,一直是争争吵吵,正常交流从未超过30分钟。也许是我太过执拗、太过独立,遇到事情都是自己默默消化,即便是很贴身的事情,也未像其他的孩子一样,与父母说长道短。她为此说过我很多次,说我不够体己、不够贴心。我能感受到她的那份悲哀,能感受到她费尽心思想要亲近的渴望,却又不可得的失落。可当真是觉得艰难,我是排斥她的脾气的,连同她的说话方式。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跟她,只会胜,不会弱。详细情况,说起来太过冗长,我一直在寻求一种可以互相平和的沟通方式,她想得到的,我也想。随着我的慢慢长大,以及长时间不在身边的缘故,很少有拌嘴的场景,也算是在母子关系上有了些进展。

抑郁情绪,只增不减。

中午的饭,我是不敢轻易做的,害怕不合心意。她这几天看起来没有那么繁忙,有时醒了还会看见她。中午11点看到她开始剁饺子馅,心里顿时不痛快,总是这样,做这么复杂的吃食,为何不能早些开始,满脸的不满情绪在脸上游荡,伴随着言语的抱怨。可看着她操劳的身影,未多言语,忍者不快开始帮忙。

每次回到家,她必做饺子,仿佛只有吃饺子才能体现出女儿归家的喜悦心情。

第三天,焖面。

第四天,汤面。

第五天,浇面。

第六天,莜面。

第七天……

— 2 —

临近离家,有些惆怅。弟弟的贷款就要到期,闲来无事,与她一同去,也想着多陪陪她。先到了信用社将钱取了出来,然后到了教育局,结果被告知不收现金。赶巧我们身上都没有带卡,无奈之余,工作人员给了一张卡,说把钱存到这张卡里也行。火急火燎的来到了银行,存钱时却显示此卡已注销。此时的我已经面露威色。回到教育局,说明情况后,对方说,在手机上也可直接还款。几经周折,总算是还进去了。她拿着一摞钱,抿了抿嘴,失落的说:“现在的我,出门就跟个瞎子一样。”她伸手把钱递给我:“给你,你看看怎么存进去,拿着现金在路上不方便。”我借了一张银行卡,来到了自助存款机,来来回回,总有一张100元无法识别,存不进去。她有些不安,急忙问工作人员:“这钱是我刚取出来的,怎么存不进去?是不是假的?  ”工作人员说:“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没关系,这就是真的,放心。”她说:“这社会发展的太快,咱就跟不上。”工作人员走后,她又向旁边的人询问钱的真假,旁人说是真的。她还是不放心,接着找我确认,我有些不耐烦,提了提嗓子:“说了是真的,就是真的了,工作人员都说是真的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她面露尴尬,我也有些懊恼,毕竟,她只是不懂。

第二天,收拾好行李,看着电视,等着时间出门,她从卧室出来,拿着那一百元悻悻的问我:“你说,这钱是真的吧?”

“真的”

“确定是真的 吧?”

“是真的,是真的”

“那银行怎么存不进去?”

我关掉电视,大声说道:“这你得问银行啊,说了这么多遍,你为什么总是一直问,说了是真的就是真的,你一直问什么问?”说完气呼呼的坐到沙发上。

她愣愣的看着我,身体绷直,嘴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我扭头看着窗外,心里狠狠的骂着自己,然后打开了电视。顿了顿,她神色恢复,攥着那100元,径直走到我面前,把钱放到桌上,说:“既然是真的,那你便拿着吧。”

我愕然。

她反复确认钱的真假,只是为了让我把钱拿上,让我用的时候方便些。

直到她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的眼睛都没有离开电视里精彩的画面。我不敢看她,更不敢眨眼睛。即刻间,泪水汹涌而出,流出了这些年来所有的愤怒与委屈,流出了这些天所有的痛苦与自责。

出门前,我将那100元压到了她的枕头底下。

在车里,这几天的一幕幕场景在我脑海里不断旋转,从各种吃食到给我的一百元,我想,在我这样易暴易怒、易悲易忧的阶段,也只有她,会像一块儿海绵一样,照单全收。

我想,天下父母,爱儿女的心,大抵不过如此,无非就是让你吃饱穿暖,平凡又细腻,俗套却伟大。即便是历经波澜,但好在又进了一步,更深刻的明白了这份爱的无私与深沉。

此生,愿你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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