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促销,手提肩扛买回好多物什,里面有一样赠品,是一对精致的印花瓷碗,花是青花,带有古典的风韵,整体看又昂扬着现代气息,碗是比平时的饭碗要低半寸少的阔口碗,有着欲说还休的娇态,又像盛满了笑得收不住的喜悦,我是先喜欢上了它的,因而买了那并非需要的商品。
是什么在刹那间打动了我?
它俩静静的半卧在白色泡沫的凹槽里,头挨着头,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又好像眼望着眼,诉说着离别和思念。哦!像久别的恋人,它们跋山涉水,经历怎样的艰辛,才成就今天的相依相偎。
从此,它俩成了我餐桌上最温暖的写意: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有它俩,一个盛菜一个盛饭,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彼此欣欣然伫立在对方的面前,不管是带着五谷之香的热饭,还是贮满了蔬菜之爽的清汤,都是有滋有味的了;即便是待客,也要端出来,盛好拿手的汤菜,小心地分放餐桌的两头,看碗里香气缭绕,似它俩在相互致意和默默祝福;此时,如果再听到客人由衷的夸赞,顿觉简陋的家四壁生辉。
此后多年,相伴相随,日子的平凡与精彩,它知道,日子的酸甜苦辣,它懂得。
碗里小世界,映照大乾坤。
甜也好,咸也罢,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样,忽一日,一只碗因一个孩子的无心和顽皮,失手打碎了,我轻轻拾起,包好,丢进纸篓里,没有遗憾,只有被它划破的疼痛,同时刺痛的,还有另一只碗的心。想以前,它们总是成双入对的陪我三餐,点亮我平淡的生活,在我需要时挺身而出,现在一只碗走了,另一只碗的用处仿佛少了许多,它在被忽略、被忘记中迅速老去,常常灰头土脑的蹲在角落里蒙尘,偶尔被倒入点残羹冷炙,麻木的脸上写满了落寞和孤寂。这使得我常常想起我的爷爷和奶奶,我的奶奶是在八十四岁那年走的,出殡的三天,爷爷和所有前来吊唁的人谈笑风生,仿佛棺木里躺着的不是奶奶而是和他好不相干的一个人,随着奶奶的入土为安,爷爷整个人失去了先前的精气神,他常常在饭桌上、电视前打盹儿,两只耳朵仿佛聋的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谈起奶奶,他的眼睛才亮亮的有了光芒,耳朵仿佛又聪慧起来;或者是搬个马扎,在夕阳里呆呆的坐着,脸上偶尔泛起沉醉的笑意,一定是奶奶,那个他钟爱的人,让这世界又有了色彩。
“你奶奶啊”那是他垂暮之年一个重复不断的话题,也唯有那个时刻,他声音洪亮,眼睛放光,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
我知道,奶奶和爷爷的爱情很普通,一生在白粥热饭的相互依傍中,一起乐享甜的幸福,一起品尝苦的余味,从风华正茂到风烛残年,彼此用责任和爱心坚守着对家庭对爱情对生命不变的承诺。
一只碗会用余生怀念另一只碗吗?
一个人总会是先另一个人而去的,当你的欢喜哀伤失去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时,还有记忆来温暖你。爱过,便不会孤独,孤独会因怀念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