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你去山中生活,林间和露折花,陌上流星飒沓,山间空翠沾衣,河岸蓑衣微眠。茶外,有一帘雨。酒阑,有一庭雪。诗书之外,有一张榻。有心中事,眼中景,意中人。
清晨,远远望见山间云雾弥漫,布谷鸟的声音绵软而透亮,林梢一抹红日,叶底的青翠变得暧昧又朦胧。我披衣悄悄起身,问候新檐下的老燕,向菜鹅的篱笆窝内添一把嫩草,又摸了摸庭院内小狗圆滚滚的肚子,它轻声一吠,恰好你醒了。你起身,穿上我新纳的黑色布鞋,隔着窗棂看我,日光投下,半明半暗。
太阳又生起一些。我舀一瓢粳米,泉中汲水,借三分暖阳与木柴,缓缓等它煮沸。这时,寻到昨日你仔细挑选的葡萄枝,光滑、纤瘦、线条柔美且温和。我将长发盈握手掌,用那根葡萄枝,熟练绾起。等到你慢慢走到眼前,折一朵蔷薇,带着露水,嵌进发髻。
粥不稀不稠。木心说:“美粥岂易得,煮粥犹填词。稀则欠故实,稠则乏精致。”配上霜冬腌制的白萝卜,果木熏制的腊肉,山间初生的野菜。然后,趁着烟岚未散,继续为你念木心的诗: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
白日,你外出寻友,身心愉悦。往来友人清淡和善,可以面对面闲谈,喝一杯茶水,咀几颗松子,直到日暮。不会追问你何时归来,但掌一盏灯,你不回,我亦不灭。
白日你离去之后,我便自行荷锄,芒鞋而走。照顾好你爱吃的果蔬,挑选最鲜嫩多汁的一棵,采在竹篮。若竹篮不够,便提起衣裙摘一片棕榈树的叶子,缓缓编个青篮。底下铺着桑树的叶子,摘下清晨饱蘸露水的桑椹、覆盆子、枇杷、樱桃。趁泉水淙淙,篮子放进去,一会儿便干净如初,甚是清甜。
若是桃花开得盛,桃儿我们吃不尽的话,便摘下一篮篮,一钵钵。取出陶瓮,悉数倒入蒸好的桃花与糯米,等待时间,酝成佳酿。杯子是自己上釉的青瓷,桌椅是莹白如玉的宣石。那株桃树,花未落尽,我与你落英下拂衣而坐,饮一杯陈年桃花酿。若逢客至,添一碟桃花饼,绯红色,如黄昏的烟霞。
若一日,我们衣裾颜色褪去,些微褴褛。不如背着竹筐,一起去山中采蓝靛草、蔷薇花。棉线织成的素白布匹,一匹染成蓝色,一匹染成粉色。蓝色的给你做一件长褂,玉石为扣。粉色的自己做一条长裙,流苏为摆。若是还有布匹剩余,便悬于庭院,等一场天青色的烟雨,看它如何着色。
下雪天,山间萧瑟,说话的声音愀然空灵。你取来房内悬着的箫,还是几年前的紫竹制成,余下的竹筒被我用来蒸了饭,添了栗子与腊肉。你一直说这管箫的音色极好,吹了最爱的《渔樵问答》。我微微闭眼,箫声款款,与月同出,寒通雪山。蓦地,无赖的我竟闻到了许多年前竹筒饭的香气。
入夜,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山间微寒,我悄悄起身,向火盆里又掷了两块炭。偏头看你,睡颜如同婴儿,睫毛纤长,如同林间初生的灌木。恻隐心起,抓了一把栗子,投入火盆。意中人,待东方既白,栗子轻微的“哔啵”声将你唤醒,气味香甜。请抬头望向山间,爱你的女子正折了一枝白梅,攀山涉水,褰裳提鞋,缓缓而来。
那时,请再次用洞箫般空灵的声音,念起当年互换的庚帖: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