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卫生间看别人朋友圈。
每晚哄睡完孩子,她都会再爬起来蹲在卫生间,一蹲有时候就是一个小时。
朋友圈又一高中同学去吉普岛度蜜月了。
蔚蓝的天空,湛蓝的大海,提着红色纱裙在海边奔跑大笑的苹果脸新娘,举着照相机追着心爱姑娘不断按下快门键的男孩。隔着屏幕,辛蕊似乎都能呼吸那儿空气里飘荡的香甜味道。
最近眼看快过年了,结婚的特别多。前两天和一个高中同学见面,对方笑着调侃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随一个月结婚的分子钱,只能天天回家煮白菜度日了。
当然辛蕊没这方面的困惑,因为只有参加过她婚礼的,她才会回一份。不过没有参加她婚礼的同学,必然也不会通知她,很多消息也只偶尔翻看同学群聊信息才得知的。
辛蕊明白同学之间已经关系好的越来越好,关系淡的越来越淡,相似的越来越相似,不同的已截然不同。
丈夫出差一个月了,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打来电话,又打来电话问了问孩子这两天感冒好些了没有,也顺便嘱咐她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她也含含糊糊地撒娇问丈夫什么时候出差回来,丈夫也只能安慰她,出门在外,很多计划赶不上变化,但保证过年之前一定会赶回来的。
婚后六年了,她和丈夫之间像是互相拔掉刺的两只刺猬,光秃秃的谁也扎不到谁,谁也伤不到谁,但似乎谁也保护不了谁,再也想不起曾经的模样了。
蹲的有点久了,她也有些疲惫了。
朋友圈都是别人的故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虽然结婚那会儿没有度蜜月,但是蜜月不蜜月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以后时间和金钱充足了带上孩子一起好好走一遭,好好玩一趟。
人啊,有时候最害怕的不是别人怎么看待你,而是你自己许了自己无数个理由放弃了挣扎,抹杀了存在感。朋友圈的“信仰”太多了,辛蕊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是属于三十七度温度刚刚好的温润女人,还是无欲无求无所谓仪式感的苟且妇人。
正在刷牙,手机响了。
是老家的号码。
定是爸爸借别人的电话打来要钱的吧,都这么晚了,还惦记着要钱的事情,辛蕊一下子恼火起来。
每次看到老家的电话,她的身体立马感觉到紧张,每个毛孔都充满窒息感,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但是这么晚打电话,而且一直不挂机,莫非有什么要紧的重要事情。
想到这里,辛蕊迅速地漱口,用毛巾擦了一把手脸。
做了售后客户的习惯,她清了清嗓子,温柔的接通了电话。
“喂,您好。”
对方男士很有礼貌的:“您好,请问是辛女士吗?”
说的是普通话,不是父亲打来的,必然也不是村民的。她立马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想到会不会是父亲惹了什么事端,她又无不烦躁起来。
“是的,我看你是老家的号码,请问您是哪位?”
“嗯,那你是蕊蕊吧?”
这乳名叫的很自然,似乎和不好的事情没有关系,辛蕊终于松放松了。
开门去了卧室看孩子。
“是的,我是辛蕊,不知道您是哪位,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看孩子睡得很好很香甜,她轻轻关上门靠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是你高中同学,你还想的起来吗?”
刹那间辛蕊感觉到这个声音从脑海深处窜出来,熟悉又陌生。
“你好,可能是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吧,一下子有点想不起来了。”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脑子里立刻闪现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让她感觉到莫名的紧张和窃喜。但是她的语句平静的像没有风的海面。
“哦,听说你在西安,好久不见,都好吧。”
对方的声音也很平静。但她似乎能从平静的海面看到海底的一丝丝波澜。但是她要完全做到不让对方感受到她的任何波动。
“对啊,你还没有说你是哪位呢?是一个班的还是别的班的呢?”辛蕊俏皮起来。
“嗯,你楼上班的。能想起来吗?”对方似乎很希望辛蕊能记住他的名字。
“楼上班,是二班么?不过二班的话,我只和两个女生比较熟,男生,说实在的都不认识”。辛蕊脑子里已经过了很多遍那个名字,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她听着对方唾液经过后街的声音,辛蕊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想让对方失望或者难看。
“诶,你,你不会是李杨吧,对不对,李杨。”辛蕊把这句话过度的非常好,绝对是一刹那想起来老同学的那种语调和情绪。
“终于猜到了,老同学,多年不见。”对方的语气也轻松舒畅了。
“是啊,都十多年了吧,06年高中毕业后到现在十二年,对吧?”辛蕊觉得和老同学聊天的感觉有点像多年没有回去的故乡,固然有非常大的变化,但仍旧能从一丝一缕之中找到小时候的痕迹, 这里不会让你有任何畏惧,毕竟那是心灵最纯洁,情谊最无瑕的光阴啊。
“是啊,不过是十一年没见你了。都还好吗?”
“挺好的,都老了。哈哈哈...”辛蕊很喜欢说自己老了,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这种老是无意识的,却也多多少少嵌入了身心里。
“老什么啊,你一直都挺好看的。”对方好像高中生一样认真的回答。
“什么啊,你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七八的青葱岁月吧。那时候我们的观念里没有丑没有美也分不出丑美,都是青春的样子。现在都孩儿妈了,我女儿都快六岁了,你说我能不变老么?”
“多好啊,到时候带出去跟姐妹俩一样。你老公一定很幸福吧,因为每个男人心中都藏着有个小棉袄呢。”
“嗯,宠的很,都是我做坏人。哈哈。你呢,听你的口气,应该是个小子吧。”辛蕊觉得和李杨聊天很快乐,很放松。
“没呢,我2月11号结婚。”
“哇,恭喜恭喜。那快了,还不到半个月了吧。”
“嗯,邀请你来参加婚礼,有空吗?”
“很荣幸啊,不过你要是在老家的话我应该去不了,都年边了我应该都回老公家了,去年我在我妈家过的年,今年得早点回婆家看看。”
“哦,时间调不开么,我找人接你。”
“谢谢,不过我怕到时候去不了的话会影响你。你看我们这都联系上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聚。年后你来西安,一起聚,顺便让我看看新娘子。”
“2月11号,腊月二十六,是你生日。”对方像背公式一样脱口而出。
“哦?我都不怎么记得了,特别是有了孩子后,只记得孩子的生日,大人都不过生日了,过一次老一岁呢。”
“1月20领的证。我记得2007年的1月20号,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对方有点讲故事的感觉,让辛蕊一头雾水。
“嗯?啊?”辛蕊除了说出嗯,哦之类的感叹词外,她不知道有什么更适合的词组了。
“你忘记了啦,2007年1月20号,我们大一寒假,我在你亲戚所在城市的车站接你。”
“哦,后来我们还见过一次。我想起来了。你是在南方上学,我在北方上学。你说你刚好有事要办,所以顺便接我,不过最后还是我等你了差不多一两个小时呢。”
辛蕊在对方的叙说中对十一年前见面的事情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我记得你说过你放寒假要去你亲戚家。所以我就买了到你亲戚家城市的车票。不过我坐的那趟火车晚点了三个小时,后来害的你等了我一个多小时。”对面的孙杨似乎也陷入了回忆。
“什么,那次你是从学校坐车到那的么?我记得那时候我还没买手机,你在我们放假前打电话到我们宿舍,你一直问我买的票的车次和时间地点。你说你刚好要去我表姐的城市替你爸爸的门店进点货,所以,所以我们才有了高中毕业后的那次见面,”辛蕊说的很清楚,他希望对方理解那次见面的过程和意义。
可是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很想还原这个故事的背后意义。
“是啊,那是我对你说的第一个谎言,当然也成了最后一次说谎言的机会。我记得那次我告诉你我已经回老家了,是有事情要办,所以去车站和你碰个面。其实我是直接从学校坐车的。因为回家后要帮爸妈干活,一般情况下是允不出时间来和你见面的。哈哈,想起那时候,真是个傻小子。”对方乐的笑出声了。
辛蕊也跟着笑了。
“对啊,那时候都傻着呢,是吧。”辛蕊不知道他们两个的笑到底含有多少其他的情绪,可是在成人的世界,不管面对什么,笑是最好的方式。
“你,后来谈了男朋友。”
“嗯,大学谈了一个,不过毕业后分手了就回来了。”
“是啊,女孩子还是离父母近一点好。”
“嗯,对啊,不过那时候也是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
“中间我一直给你宿舍打电话,你舍友说你约会去了。那时候应该挺好的吧。”
“哦,大学期间谈的都是脱离实际的情感,所有快乐是简单的,分开也必然轻松。那时候的爱情充其量是找到一个忠实的可爱的固定伙伴,就像小时候希望玩泥巴和丢沙包的时候,有个固定伙伴陪着,那样就不会觉得格格不入和孤单,但是长大了就不会那样想了。光顾得说我,那你呢,我记得你说过有个女孩喜欢你呢?后来答应人家没?”
“对啊,那个女生和你很像,不过还是和你不一样。所以,了解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觉得不合适。反正我一直追求你来着,大学一次也没谈过。”
“哈哈,你别陷害我啊,我大一第二学期就谈了男朋友,你追求我什么啊。后来你不是说那个女生喜欢你么,怎么成了追求我啊?”
“那是你交了男朋友了啊,我才试着和那个很像你的女生接触了一阵子,不过我们还是没有交往。”
“反正我没记错的话,大二我们就没有再联系,你也没有给我宿舍打过电话,我买了手机也没有你的号码。所以,你没谈恋爱这个锅我可不背啊,这可是大罪啊,哈哈哈,是不?”辛蕊果然成熟了,要是以前她肯定涨红了脸, 再也不会和说她坏话的人打交道的。
“追你是真的,怪你可就是开玩笑的。说真的,后来大家都忙了,自然就不联系。所以前几天我通过以前的同学要了你的电话。我婚礼你真的来不了么?”对方诚心实意。
“嗯,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想让你当伴娘。”
“啊,伴娘,伴娘是没有结婚的女孩才能当的。你让我娃当小花童倒差不多。”说的辛蕊都笑了。
“真的,你来当伴娘吧。算是我的不情之请吧。”对方似乎计划好了一切。
“这个一般女方决定吧。你决定也不太好。”辛蕊不希望自己会卷入别人的事情,特别是感情的事。
“没有,我媳妇是南方的,她让她表弟做伴郎,伴娘她让我决定。所以,她不会有一亿的,而且她不知道你。”对方似乎也了解了辛蕊的顾虑。
“可是,我觉得不合适。她不在乎伴娘婚否?”辛蕊希望能打消对方的想法。
“不会,她都说明星结婚的伴娘伴郎好多都是已婚呢,而且找个已婚的伴娘她也开心,你说呢?”
“啊,开心。哈哈,看来你的媳妇把你管的挺严啊。”
“说真的,我们已经把礼服看过了,我媳妇挑了两件新娘服装,所以,我大概按照那次见你的样子给你定了。你应该没什么变化吧。”
“你可真厉害,我现在已经成了大胖子,所以你定的伴娘服我是穿不了。”
“不会,我定之前问过和你见面的同学,他们说你身材没有变化。甚至还瘦了一些。”
“为什么非要这样呢?我觉得不合适。”辛蕊有点儿不高兴,毕竟他知道曾经互相喜欢过的人,不适合有过多交集。
辛蕊记得她在高二是喜欢了一阵子李杨的,但是在她喜欢他的时候,他没有明确表白。等他开始追她的时候,她在大学已经遇到了穷追不舍的最后成了她男朋友的男孩。
“你就答应做伴娘吧,因为伴娘是除了新娘之外离新郎最近的女人。这辈子没能让你做我的新娘,所以我希望你能穿着和新娘一样的礼服做我们的伴娘。算是圆了我这些年的梦吧。”
辛蕊能感觉到自己感动了。可是这一切并不能像电影一样,一感动就扑到对方的怀里,一感动就哭得稀里哗啦。现实远比电影理智的多,所以看电影的人才那么热爱电影里感动的情感。
“谢谢你。我需要跟我的家人商量一下。可以吗?”辛蕊希望李杨明白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和母亲,当然在那一刻辛蕊像是充满负罪感一样希望她能尽自己一份力为李杨的新娘认真服务一次,为她提提鞋子,拉一拉礼服,甚至给她一个依靠。
“嗯,我等你答复。希望你家人能答应。”对方心情慢慢回升。
“你这些年一直在南方吧。”辛蕊希望聊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只要与他们俩的感情无关就好,因为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小女生的情结。
“嗯,我毕业实习后一直在南方,后来遇到我现在的妻子,他是我们老板的小女儿,所以我现在也和他一直经营他爸爸留下的公司。”
“挺好,我一直觉得你运气会好,因为善良的人一定会遇到好事情。”
“也很累,毕竟那是别人的心血,以前只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就好了,后来我媳妇的爸爸突发脑溢血走了,他把公司和他的女儿都交给我。我也是思前想后了很久,才敢接下老头子的这份信任和希望。”
“你值得老人才会托付给你。他一定是经过很多很多的考虑后才决定的。老人一定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而且你一直都是勤勤恳恳的形象。”
“嗯,很幸运,公司一直都良好发展,我也该和楠楠结婚成立自己的小家庭了。而且上天眷顾我,我现在已经是双胞胎的准爸爸了,真的很幸运。”幸福之情穿透了电波。
“哇,好幸运。一次俩,是多少人的梦想啊。不过可就辛苦你老婆了,作为过来人给你个善意的建议,一定要注意老婆的情绪,怀孕倒罢了,孩子出生后如果一直照顾孩子,可就容易产后抑郁,所以亲人,特别是丈夫,一定要小心关注呵护。”辛蕊发自肺腑,也似乎重新回了一遍产后的那两年时光。
“嗯嗯,多谢老同学。一直有月嫂照顾她呢,等孩子出生她妈妈和姑姑都会过来一起照看她和孩子。”
“那就好。你平常肯定事务繁忙,不过也要多抽时间陪你妻子。”
“嗯嗯,那是肯定的。谢谢关照。”
“哈哈,现在说有点早啊,不过有专业月嫂,肯定会照顾的很好。”辛蕊忽然发现自己说的有点多,虽然是老同学,但已经十几年不见不联系,实际上算是旧人新识。
“没有,以后多向你请教,自己的身心感受才最具有说服力,而且我觉得我老婆和你的性格很相似,所以你们对感情和细节的感受也应该差不多。”
“你现在在老家吧,你老婆还习惯吧,让她休息好。”辛蕊听到孩子翻身的动静,她赶忙进卧室拍拍女儿,摸摸孩子额头。
“嗯,结完婚我们就回南方。我们两边都要办一次婚礼,也算是给双方亲友的交代吧。”
“嗯,这样很好。”辛蕊因为拍哄孩子声音压得很低,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
“蕊蕊,那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等你回电,希望你能参加我们的婚礼。”
睡在床上的辛蕊辗转反侧。
她不可否认,平淡如水的夫妻关系。忽然扔进的小石头,不可能不会让她心生涟漪。
忽然,她收到了老公发来的微信:老婆,我明天就坐高铁回来看你和孩子,过两天我再过来,我知道这几天孩子生病你很累,我也很想你们,晚安。
辛蕊在那一刻又明白,在她自己结婚的那一刻,他们承诺过,互相交付,互相托付,这些年他们拔掉了自己的刺,也多多少少打碎了对方的筋骨,但都过来了,他们似乎已经成为了不可分离的整体,而从两个独立的个体成为一个家,他们付出了很多,经历了很多,这一切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最珍贵的礼物。
她回复老公:嗯,你也辛苦,晚安,提前打电话我做好饭等你。
辛蕊进入了梦乡。
(故事未完 有想法了再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