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群人,藏在大山深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着,却保留着千百年来的故土的风俗,甚至独特的灵魂。但如今,很多东西都在消失不见,包括这些朴素的、易碎的、神秘莫测的故事。这世界上有很多类似的东西,我们知道,但不相信,比如很多传说,很多风俗,很多忌讳,以及很多故事。这些是否存在,没人给出答案。但绝不该去讽刺那些坚信的人,其实更应该去羡慕,因为他们终有归途,而不相信的人,却从不知道自己归往何处。
肖江虹的《傩面》,讲了三个村子的故事。有一个村叫做蛊村,蛊村里有会制蛊的蛊师。有一个村子叫做傩村,傩村里有一种神秘的仪式叫做傩戏。还有一个村子,住在燕子峡,陪伴着悬崖顶的燕王宫的燕子,生活在悬壁之上,从成年的那一刻便跳跃在生死之间,时刻准备着躺进那个属于自己的悬崖上的棺材。
蛊村里老人很多,还有些孩子,却没见多少大人,是一个属于他们的留守的驻地。老人一个个悄无声息的离世,只好每天早上让细崽逐个敲门来提醒剩下不多的日子。细崽是个爷爷辈的孩子,因为身上有病留在村子里和母亲住在一起。王昌林是个蛊师,没徒弟,也快死了,想把这门手艺传给细崽。细崽不愿意,想要进城。蛊师也没法子,但细崽的母亲给了希望,因为细崽的父亲在外打工出轨,女人想要求一道情蛊,便答应让细崽跟着学手艺。情蛊虽有了,女人没按规矩来,使得她男人成了假太监。男人不多久死了,细崽成了孤儿。蛊师临近大限,手艺没人传承,也想着制一道最厉害的幻蛊,能让人在临终之时沉浸于美梦中。幻蛊成了,却用不到自己身上。细崽突发急症,如今倒是要比老人们更早离开。那么最后细崽笑着离世,剩下村子的老人们,依旧悄无声息的等待着死亡。
傩村有一项风俗,叫做傩戏,就是带着傩面唱大戏,如同请神上身,诸事皆离不开傩戏。秦安顺是个制傩面的老师傅,也是唱傩戏必不可少的人物,无论是离别傩,归乡傩,延寿傩等等。这时候有离村的颜素容回了家乡,不因别的,是患了大病命不久矣。但她不愿人知道,又想着让所有关心自己的人全都厌恶自己,那么自己的去世才不会带来很多痛苦。对父母极尽苛责,对乡亲也冷眼恶语。秦安顺会唱傩戏,颜素容虽对傩戏不相信,却又抱有几分希望,想要唱出延寿傩。但不信神的人求神又有何用。可傩戏是真是假,真能通神?信的人自然从不怀疑,而秦安顺作为与傩戏中各个神灵最近的人,确乎能供通过傩戏与神灵沟通,可通阴阳。在老人生命的最后,通过傩戏穿越到人生的开始,幻想又或者神秘,目睹着自己的父母当初的幸福。最后老人的生命嘎然而止,却是笑着离世的,去寻自己的亲人了。此时颜素容对亲人的刻意折磨仍旧没能实现目标,父母的关怀依旧,只是在死亡面前,更加迷茫该如何自处了。
燕子峡的人满十四岁就有属于自己的棺材升到悬崖上,等待着死亡。十四岁,也确实到了直面死亡的时候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燕子峡耕地少,土地贫瘠,加之风雨天定,村子的人全都要到悬壁上去掏燕粪来壮庄稼,如此也不过混个温饱。燕粪实在太重要了,没了燕粪,庄稼就长不好,人就要饿死。十四岁的人,就该去上悬崖了,随时准备着躺进棺材里。成年礼除了升棺材,还有独自爬祖祠崖的仪式。因为这祖祠崖是当初祖宗们被强盗追杀,在此地躲避,一部分人带着传承的使命逃离,另一部分人就死在这崖上的洞里。成年礼的青年,在半梦半醒之中,居然神奇地穿梭岁月,在这洞里确实亲身见证着历史。其实崖上的生死也非必然,村子里的二老祖来高粱年轻时从崖上摔下来,断了条腿却没死,便由此失去了躺进属于自己的棺材的机会,于是后半辈子一面咒骂救他的人,一面想方设法去躺进自己的棺材。村里的人世代如此在悬壁上生存,依靠着燕子的粪便来求得生机。但是有人偷了燕窝,燕子不来了,燕子峡的人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为此偷燕窝的来向南自断了手,于事无补,被赶出村子。世事皆有转机,因为深山野林的景色,以及悬壁上谋生的本领,燕子峡成了旅游景点,村子的人靠着展示攀岩技术谋生,有人不理解,但迫于生计。可很快因为要修水电站,村里的人都要迁走,不断地挣扎,最后村里的人离开了,抛却了燕子,抛却了故土,也抛却了属于自己的棺材,以及历代祖辈的棺材。但有一个人没走,是二老祖来高粱,他老了,便舍不得离开,舍不得自己的棺材,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悬棺里。自制假腿不行,又造了双翅膀,燕子的翅膀,在水淹没故土的时候,终于爬进了自己棺材。
其实这些故事都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的传奇,只是讲了一些被人遗忘的地方,以及被人遗忘的坚持。有些人坚守着传承,坚守着信念,坚守着故土。也有些人去接受全新的生活,面向未来,走向未知。谁对谁错呢?此处是无法评说的。这世界是不断在向前的,我们也被裹挟着,不断丢掉旧的东西,面对新的事物。但是旧的东西有些是值得珍惜的,若能够坚持那就坚持,也不求永远不丢失,只求更久一些,让这个世界知道还有些东西是值得珍惜的。当然也要明白,过去的终将过去,哪怕在珍贵的东西都会消逝,只有未来的路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