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一,轮到我值班,晚上回到家已是七点半了。跟妻约好,晚饭就在小区门口的羊汤馆里对付吧。喝过羊骨汤,本想早些回家督促鹏鹏完成作业,不想鹏儿说要到小区中央广场吹吹风,妻也随声附和,说在广场的池塘边可以听到蛙鸣。也罢,就随大流吧。“吹面不寒杨柳风”,沐着习习的春风,一家三口彳亍着向中心广场走去。
一路说着笑着,还没到广场,前方突然传来一连串的蛙的和鸣, 时而激昂, 时而低鸣; 或浑厚洪亮,或幼稚清脆,挟裹着泥土的芬芳、水的清凉和草木之气扑面而来。
我紧走几步,伫立池边,我被这久违的蛙声惊呆了!这一刻,一种亲切感瞬间弥漫了我的胸怀,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儿时那流淌着生命与绿色的村庄。
那时,村里没有通电,盛夏的夜晚,月光如水,村里的男男女女, 老老少少常聚到村头老桑树下或水塘边纳凉,聊聊农事,叨叨家长里短,闻着稻香,享受温馨柔软的月光,“稻花香里说丰年”。“最喜小儿无赖”,小孩子们疯跑、欢叫、捉迷藏、玩打仗,累了乏了,便围了会讲故事的老会计,听帝王将相、英雄好汉和豺狼鬼怪的故事。
还是来听听故乡的蛙鸣吧。 太阳刚刚下山。“呱呱”,一只青蛙叫了,声音清脆而响亮,是独唱;“呱呱呱呱”,两只青蛙叫了,是二重唱,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一只,两只,三四只……五只,六只,七八只……蛙伴们陆陆续续出来应和了。夜幕低垂,煤油灯点亮了。几百上千只青蛙齐声鸣唱,如安塞急擂的腰鼓,如暴雨紧打芭蕉,淋漓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宏大气势,又如合肥当年万人唱红歌,壮阔如虹,喧染成一条滚滚的歌的河流。
就这样,蛙们倾情地鸣着,鸣着,不知道疲倦。夜不觉深了,瞌睡虫来了,孩子们睡意绵绵,卧在凉床上,眼皮耷拉着,意识模糊了,只感觉天地混沌,轻风从高低错落的房舍吹过,一浪一浪的蛙声涌起,像是从村头菜园地里储水的水坑里破水缸里响起, 又像是从当家水塘的水浮莲的茎叶间,通过水面柔波的反射,婉转传来;隐隐约约,恍恍惚惚,时大时无,时远时近,别有韵味,仿佛母亲轻抚婴儿催睡的低吟,淳朴的乡村醉倒在如梦般美好的时光里。临近午夜,人们凉透了,整座村庄都头枕蛙声酣然入梦了。
这是对沉浮飘荡在如水月光和如鼓蛙鸣的夏夜故乡的真切回忆了!
离开故乡多年,很久没有听过故乡的蛙鸣了,每次回乡都是秋冬,自然没有蛙鸣。但也不尽此,故乡的老人们说,现在就是春天夏天,田野里也没有多少蛙鸣了,偶然听到了,也感到惊讶惊喜。问起原因,化肥、农药的滥用是家乡的青蛙销声匿迹的罪魁祸首,蚊子没有了,蛾子没有了,蚯蚓没有了,连蛇都没有了,食物链断了,还有一片片钢筋水泥的楼取代了土房,池塘填了不少,沟渠水利设施堰塞了,蛙们的生存环境遭到彻底的颠覆了。
眼前满耳的蛙鸣让我喜不自胜,难得在城市的一角还保有一方净土,这是蛙们的世外桃源。但我还是禁不住忧从心底来,我在想,若彻底地失去了田野、星光和蛙鸣,还奢谈什么星辰大海,日月故乡呢?我们的生活还会是美好的么?
“呱呱——呱呱——”,池塘里的蛙还在卖力的叫着,有些声嘶力竭。它们是因为遇到了我,遇到了知音,在向我倾诉衷肠吗?这会不会是它们最后的绝唱呢?我有些惶恐,赶忙打开手机录音键,心在流着泪,录下了两段音频,作为对人类古老朋友的永恒的纪念,作为某些人类荼毒生灵的佐证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