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吴党生左右一瞥间,一个人影跳入眼帘。他略微把头向里边撇撇,眼睛里现出不易察觉的躲闪。但当沈姜再一回头时,吴党生已经完全恢复到自然状态了。他显得特别坦然自若,冲着刚进门的一个年轻人笑着打招呼:“诶,你好。”他并不站起来,“还没吃饭呢?”
小伙子,戴眼镜,书生气中不乏成熟的面容,有点诧异地一愣,道:“嗷,你好,还没吃饭 ,”边向收银台走,边又看两眼沈姜。眼神里透着警觉。
那小伙在收银台前仰着头,看了一会儿挂在高处的餐板,并没有去排队,犹豫不决的样子,随即转身往外走。当走到吴党生跟前时,说一句:“这儿的,哈,吃不惯。”
“吃不惯,拐弯不远还有几家。”吴党生说。
吴党生并没邀请对方一起吃点饭。看这做派,有点像街坊邻居,又不太想。像熟人又不太熟那种。
沈姜埋头又抬头,若无其事地猜测着。
小伙子出卤煮店后,没等沈姜问,吴党生说:“嗯,那个,我还没告诉你呢,我在这儿有套房子。刚刚那小伙子是租房子的房客。”
沈姜心里一动,酸酸的惊讶。好家伙,这家伙在这儿还有房子,闹了多少房子呀。
“是吗?你住回龙观,这儿还弄套房子,真可以啊。”他之所以心里酸酸的,是因为到现在,他在北京十年了,只买了个不大的二手房,还是在多年前买的。现在要让他买,打死也买不起。而吴党生十年前曾对他说过,六部口不大的平房,迟早要拆,到时候能得二三百万。当时听上去着实挺吓人的,后来这几年沈姜见的多了,那二三百万,实在不是什么事。
果然,吴党生啧一声,头一回摆,不大的眼睛使劲乜斜沈姜一眼。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和扭得快要飞出去的脖子,配合的天衣无缝,那么协调,那么滑稽。待脸面和肩膀成一个平面了,他才回过头来说:“那算什么呀!差多了。这么给你说吧,平西府的农民,这几年家家都发了。按照每人70平米分新房算,大部分家庭都分到四五套楼房。然后自己住一部分,其他的都租出去。那才是,我这算什么呀!”
北京人的大部分本土人,是靠着租房过着美好的生活的。他们不知道,也无从知道许许多多像党生的房客,也就是刚才和党生说话的小伙子,是过着颠沛流离,一年换一次租房的日子的。
沈姜有过好几年租房的经历,偿过个中滋味。
所以,他对党生刚才那个房客的感觉,特别柔软。
“一共三个人。”
“三个人?”沈姜反应快,“住三个人?”
“是啊!不过,都是在上地上班的。不像那些没文化的农村的,———他们肯定会爱护的。”
“上地?上地上班?”沈姜有意无意地问。
“是啊!这儿正好挨着地铁,到上地也就两站路,近啊。”
“中间,好像要倒一次,生命科学园是昌平线,在西二旗倒。”
“不。西二旗就到了,大部分是西二旗下车,你没有坐过昌平线?如果一大早坐,那场面太震撼了!”他指得是,早晨排队乘地铁的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