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二十,东门外的北沙河中路,路灯摇曳着一片昏黄。路灯下零落摆着些小摊,红豆饼小哥倚着小车塞着耳机,闭着眼一脸陶醉,身旁是几个摊主操着东北口音侃天侃地。摊位上装着调料的塑料瓶已经归置妥当,擦过案子的抹布也已经放好。他们时刻准备着,一有寻觅夜宵的食客光顾,便立即开张。十分钟后,三五成群的学生涌出东门。30余家摊位前,铁铲与铁锅摩擦铿锵作响,各种地方口音的吆喝混杂,一片热闹。
酸味篇:一个人的寂寞
五年前,沙河地铁站旁的小村子于辛庄经历拆迁。原本在村口卖煎饼的阿姨,为谋份生计无奈转移到了沙航东门重操旧业。阿姨孤身一人的到来,让荒凉的沙航东门口,有了第一家小吃摊。2010年,第一批“先烈”入住四下偏僻的沙航。他们吃腻了食堂的口味,只有东门的煎饼,能给自己的味蕾一点新鲜尝尝。
舌尖在匮乏选择的时候所寻觅到的味道,在记忆里留存时间总是会变得更长。2011级学子专属的毕业季来临,多少人穿着学士服回到沙航,都忍不住寻觅昔日唯一煎饼小摊。他们能够回忆起的,是曾经下课后为了一份热腾腾的煎饼排长队的景象。而多少人还能想起,当年让煎饼小摊排起长队的,是几幅发表在社交网站上的照片,图上记录着当年煎饼阿姨摊煎饼的模样。
2011级学姐李*哲,却清晰地记着这段故事的过往。学姐大二时,为满足煎饼阿姨“给在老家的儿子看看打工父母”的愿望,拍下了一组阿姨的照片。随手上传网络,竟引起了极高的关注量。后来,学姐离开了沙河,煎饼阿姨的手机中通讯录里却一直保存着李亚哲学姐的号码,阿姨一直惦记着这个小姑娘说过的那句“进城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辣味篇:一家人的幸福
杂粮煎饼在东门外独树一帜的时间,持续了两年。2012年,家在吉林的大叔告别经营不善的水果摊,转而进入烤冷面一行。家里的红薯获得了好收成,大妈推着炉子做起了烤红薯的生意。2014年,东门外多了家庭组合:韩式炒饭夫妻、武汉卷饼父子。2015年,形形色色的小摊贩接踵而至。煎饼阿姨掰着手指,细数着这段东门小摊五年来的发展史。沙航东门热闹了,阿姨自己每天卖的饼却越来越少。“家里有四个孩子……”阿姨念叨着琐碎的家事,言语略显忧愁和哀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3月开学以来,“BUAA特色炒饭”成为了东门最亮眼的一块招牌。招牌变了,但摊子的主人仍归属于旧时的韩式炒饭。年初妻子怀孕后,在家养身子,炒饭哥只能独自撑起小摊。“想着牌子能让人看一眼就难忘,我才换了这个”炒饭哥吃吃地笑着,一边用手抹去额角的汗。“我不仅换了牌子,还加了新菜呢。”炒饭哥还是一脸羞涩的笑。
甜味篇:一些人的尊重
循着烟气氤氲、香味密集的方向而来,点餐,关于是否加香菜或辣酱的一问一答,自助付款——每一笔交易的成功,耗费的时间通常不超过五分钟。简单的交易流程,买卖双方不多的交流,摊主们眼中顾客的形象,是“名牌大学的学生,都有文化有礼貌,都很尊重人”。
学生们尊重摊主,摊主也信赖他们的食客。夜课散去,红豆饼小摊前有零星的学生。两个女孩子摸遍口袋,凑不够两个饼的价钱。“钱明天再送来吧,先拿去吃”红豆饼小哥翻转炉上热气腾腾的饼,“你们肯定会送回来的。”小哥熟练地把饼装入纸袋递给学生,“之前的孩子都会送回来。”小哥的热情,反而让两个学生感激得不知所措。
隔着一条马路,杂粮煎饼阿姨的脸上第二次泛起愁容。她清晰地记着在来到东门前,收过6张粉红色的假币。“每收一次假币,我都会哭好久”,阿姨眼角闪过不易察觉的泪光。“我没文化,脑子不好使,都让孩子们自己算钱”,阿姨用手绞着围裙,“孩子们都不多拿钱,我放心。”
苦味篇:一群人的自由
经营武汉特色卷饼的,是一对父子。儿子娴熟地烙饼,父亲加入配菜和酱料,两人交流很少,但举手投足的配合间,带着父子独有的默契。父亲1995年开始四处摆摊,转眼间他的儿子也已经从业多年。儿子对念书不感兴趣,辗转工地工厂,最终还是选择承父业。“自由,给自己干活自由。”儿子提到的关键词——自由,也是东门外近乎所有摊主选择这份职业的共同理由。
人为了得到自由、追求幸福,不知要付出几分辛苦。早上四点半起床,凌晨近12点归家。日不出而作,日已落未眠。每天超过11个小时的户外工作,任凭风吹雨打。城管不定期的出没,摊主互相提醒、四方逃窜。
时针走过了十一点。烧烤架子上余下的炭火依旧烘烤着扇贝和肉串,烧烤店一家人仍忙着收拾狼藉一片的桌子,接待举着啤酒瓶子、谈天说地的食客。
炒饭哥接了家里电话的问候,匆忙着收拾着推车。红豆饼小哥倚在车旁,边吞咽着卖剩下的饼,边断断续续讲着自己在北京饭店当学徒的故事,说着自己开个店的梦。
煎饼阿姨收着凌乱的调料瓶,动作不再能比五年前利落。“再过几年,阿姨就回家抱孙子了。”煎饼阿姨不认为这是享受天伦之乐,而是承受生活的另一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