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和马枫决定把两人处对象的事告诉各自的家庭,并且宣布他们订于今年正月初六订婚。
小梅把自己和马枫恋爱的经过给爷爷讲了一遍,爷爷眼泪呵呵地望着孙女子,脸上洋溢着开心。他伸手帮小梅把额前的一缕头发顺向耳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娃啊,听你说乃个娃条件很好。有工作,还在大城里上班。你们俩处得也很好。爷听着高兴的很!唉!就是你莫个正式工作,我怕人家家里人不同意。”
“这个事儿莫马达(没有问题)!马枫说他爹妈说了让他自己找对象呢。他回去一说指定莫马达!我们家得做好迎接他们家来订婚的准备!”说着,小梅朝屋子四周打量了一遍。唉!村子里就数她们家穷。这几间土房房子还是几个姑姑帮忙盖的,现在在左邻右舍的那些齐脊瓦房衬托下,显得十分扎眼。简直就像一江之隔的中国和朝鲜的差距那么大。爷爷住的还算是最宽敞的客房——也仅仅就是一个大通炕,一个塑料条子打的花顶棚,红砖地,白灰墙,老式木门玻璃窗。一张二姑家淘汰了的方桌子和四把坐上嘎吱嘎吱响的木椅子。最潮的还要算北墙角老高低柜上摆的个20寸的彩电,那是乡上扶贫给的。现在都看不成了,被爷爷当成家具摆着。小梅几次要当破烂卖爷爷死活不同意,说装个面子。
爷爷从小梅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失望和无奈。他顿时有点哽咽,嗓子憋的难受。咽了几口唾沫才勉强开口:“姑苏儿啊,我的苦命娃!你看我们这个家……唉!你说说穷就穷吧,你看你代课不在家,你这个妈呢和你爹一样也是个半边人(残疾人)。一天能抓个娃,对付着做点饭都不错了。家里家外脏的就像是个羊巴式房房子。你说你对象都来一看,咋顿呢?唉!爷老了啥都干不了……”再也说不下去了,混浊萎缩了的眼睛里两行泪没有了睫毛的阻挡,瞬间滚落在胡须上,又顺着胡须慢慢滑落。
“爷,你不咧难过了,我马上就行动把屋里收拾一下。可是……”小梅一脸的愁云,“我们总得设个喝的(招待客人的饮食)吧?锅灶上我又不会……”
“乃必须要设虑(准备)喝的!锅灶上有你几个姑姑呢,我现在就给打电话,叫过来帮忙来!”说着就解开上衣扣子,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手机——那还是大外孙子淘汰给他的诺基亚,成了爷爷的宝贝!闲了就掏出来用嘴哈哈气,再用衣裳底襟子轻轻地擦擦。他几乎不主动给别人打电话,一是怕花电话费,二是不识字找不到里面的电话薄。他让小梅给他弄了个小本本子,把几个姑姑的,孙子孙女子的电话号码都写到上头,想给谁打电话了就看一个数字按一个数字……他先让小梅把她大姑的号码拨通。大姑离爷爷家不远。
“米娜啊?你今儿咋着呢?你到我们家里来,姑苏儿找下对象了,说着初六来说色俩目(回族的订婚)呢,今儿已经初二了木,咋办呢木,家里一个浪堂铺(又脏又乱)。锅头上也莫人做,咋顿呢?……”爷爷似乎忘记了电话费。直到电话那头儿说一会儿就过来才挂了电话。接着又是老二,老三……随着爷爷电话的一个个打出去,小梅着急的心安定了许多。突然感觉自己很幸福,有这么多的姑姑,表姐,表兄……既然会来那么多帮忙的人,她也就不必操心后天的事儿咧!看她们大人咋弄去。偷偷溜出屋子和马枫微信去了。
莫过中午陆续来了几个姑姑。大家七嘴八舌的谈论此事,有要马枫相片看的,有询问他家三代的,还有大发感慨的。一时间家里热闹非凡,毕竟这是这个特殊家庭特殊的大事件!
再说马枫那边吧!他从银川坐上班车到了同心县城,打电话约小梅在城里短暂的见了一面。马枫请小梅在搭乘下马关的临时车站附近的一个早点铺子里要了一笼包子,两碗稀饭,俩人边吃边聊。虽然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可是小梅的目光还是那么羞涩。她不敢和马枫对视,或许是他戴眼镜的缘故吧。小梅总是不能很好的捕捉到他的目光,总感觉他的眼神有点儿漂浮不定。索性自己也不去捕捉了,免得让他感觉到自己不矜持。说是俩人吃饭,还不如说是一个吃一个看。马枫坐发同心最早的那趟车,没有吃早点,早已饥肠辘辘了。他一边大口的吃包子一边巴巴巴的说着他的工作如何如何的忙。其间也让小梅吃包子。小梅拘谨地坐在他的对面,用勺子不停地搅着已经不怎么烫的稀饭,偶尔抿嘴喝上一小口。她说她吃过早饭了,让马枫吃。其实她是激动,幸福填满了她的心她的胃。看着他的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然后搁调了辣椒和醋的小碟子使劲儿一蘸,两口一个包子,嘴角还溢出一道红红的辣油。那吃相那像个银川人啊!就是个本地的实在人。小梅心里感觉很踏实。她被这片刻的幸福氛围陶醉,都不知道马枫说了些啥。
一笼包子,一碗稀饭下肚,马枫要走了。他要去下马关老家给家人汇报情况。小梅把他送上车后还站在路边不肯离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是舍不得他离开,还是自己担心他离开?反正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儿焦虑,有点心慌,有点不安。
一个半小时后马枫回到了家。迎接他的是老爹。老爹今年快六十了,个子不高,身体硬朗,头上一顶汗迹斑斑的白帽子。像是生了红锈的铜锅一般的脸,稀稀疏疏的长着些许黑白夹杂的短胡子。“安色俩目二来库目(回族见面问候语)!爸你总好着呢木?我妈哪?”马枫边问候边抬腿迈步走进厨房。他看见老妈正从被窝里艰难地坐起身来,一脸的憔悴。她一边用手尽力去扶正那顶被压的皱皱巴巴的白帽子,一边接着儿子的问候。“妈的老儿子今儿咋回来了?请假了吗?咋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啊?妈这两天老毛病可犯了——腰间盘又疼的莫事儿咧。唉!我这死可不死,一年到头啥也干不成。”
马枫随手把从同心城里买的一个油捆馍馍和2斤黑楚楚的香水梨放在案板上。然后侧胯斜坐到炕沿边上。“妈,我是请假回来的。我这次回来有个重要事情和你们商量一下。”
“咋话了?啥事儿?” 老爹一边说一边脱了鞋上了炕。
“我……我……我把对象找下了。”虽然自己都二十五了,可是在父母面前马枫觉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尤其他爹脾气暴躁,儿时莫少对他们哥仨施暴。或者是因为他的暴躁脾气和家教原因,他们家三个孩子除了马枫学业有成,其他哥俩不但一事无成,还惹是生非,不得安生。老大虽然成家了但是因为手脚不干净现在还住在牢里;老二也是两个娃的爹了,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在乡镇上当个小混混。所以马枫上大学又把工作找到区上,对他们这个家来说那可是几十辈子人的积俢,也是一家人引以为荣的事。脾气暴躁的老马对这个老旮瘩还是很少动粗的。
“啥?你把对象找下了?银川人吗?啥工作?”老妈凑到儿子身旁掰了一把他的肩膀迫不及待的问。
老马打断老伴儿的话头,说 :“看你问的乃个话——我儿子名牌大学生还能找个莫工作?哼!”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袭上马枫的心头,他顿时不知道咋开口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