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春始,就心里惦念着过来看看,但一转眼,春都老了,才来这一次,竟差点与她错过了整个春天。
初识她时,在前年秋天。那时我刚到这里,在房东的指点下,找到了她——当地人称为南湖的很大的一片水。
我特别喜欢水,包括与水有关的冰霜雨雪。我想也许自己前世就是一条沙漠里的鱼,与水相隔太远太久,那种喜欢与渴盼就刻在了骨子里,于是今生所爱的风景大多与水有关。
那时,我乍闲下来,心没着落,表面清闲,内心焦躁。见到她的那一瞬,心是雀跃的。不由得,就心系着她,每日都到湖边走走。焦躁的心转而沉静,顿感安宁熨帖。
不知她是天然的还是因窑厂烧砖瓦取土而形成的,我不知道她静静地在那里等我多久了。从那以后,我们相伴了许多的日子,从那年的金秋到第二年的雪冬。
湖边有几座木制栈桥伸向水里,我常久久伫立于栈桥,对着湖水发呆。湖水干净,常有小鱼在水面自在地吐着圈儿,惹人忍不住羡慕它们。难怪诗人愿做康河里的水草,那柔柔的清波的确似乎可以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湖边的水里有一片长长的芦苇丛,有一条栈桥就伸向苇丛中间。那是一条我最喜欢徜徉的路,伸手拂拂好多年没有亲近的苇叶,觉得满指清香。即使我脚步很轻,也会有鸟儿被我惊着,嗖地从苇丛里跃起,飞向岸边的树上。
记得有一只蜗牛,从栈桥的一边去往另一边,它慢慢踱着,不急不躁。我不知道它是回家呢,还是去赴一场约。我想,依它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度过这栈桥啊。我的心又开始急躁起来,为了它。几次冲动地想拿它起来,把它送到桥那边的草丛里,但到底忍住了。蹲下来,想等它、陪它走过去,但没等到它爬过桥面的一半,我的腿就麻了,也失了耐心。
湖边的那片荷塘也是我常去的地方。从浮于水面的铜钱般惹人怜爱的小叶片,到荷叶田田亭立及至听雨残荷;从尖尖小荷到菡萏怒放最后莲蓬高举。我没有错过它每一个动人的姿态,默默相对中,我们彼此相识相知相互欣赏。
湖边栽种许多花草树木,四季花事不断。不管是哪个季节,都有怡人的景色入眼。也因此,每到节假日,湖边就会异常热闹,简直到处都是人,岸边的游乐场更是笑语欢声不绝于耳。我是个不太喜欢喧闹的人,一般会避开这样的日子来湖边。
我觉得南湖最惊艳的还是冬天下雪的时候。湖水肃净温默,无数的雪花洋洋洒洒,你追我赶地坠入湖里。虽是安静的,悄然的,却似乎能听到它们欢呼雀跃的声音,我看得发呆。不一会儿,伞越发重了,上面落满了雪。
一年的相亲相近,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随便拾取,都会让我的心头泛起涟漪,嘴角上扬。我们之间如老友相对,自在惬意。我熟悉她水边的栈桥、芦苇、蒲草、兰花、蒹葭和柔曼的柳枝,以及每一块石头的姿态,石上苔藓颜色的深浅。她的岸边每一个亭子都曾留有我临水发呆的身影,每一个台阶也熟悉我轻轻的脚步声。我想,那些调皮的游鱼和岸边枝头快乐的小鸟,也许都记得了我的模样吧。美好的旧时光,沉淀在了生命里。
可是,说不清楚为什么,我从去年冬天那场雪后竟然一次也没来过。主要是因每日的懒惰和疲乏吧,也是因为想避开她春天里的热闹吧。然而,这错过是不是也有淡淡的厌倦而有意为之?我不想承认,却无法否认——因为太过熟悉而审美疲劳,曾经的美妙难成今天心头的风景。
这让我心里有些难过。这是我不够长情,还是人性共同的弱点?是不是所有的喜欢与爱恋都应该有所克制,就如涓涓细水才能长流?
今晚我又走在这苇丛里的栈桥上。天色已晚,星光微弱,岸边远远有淡黄的灯光。微风习习,有淡淡花香随风而来。湖水静默,微微泛着亮光,清波脉脉。我本来胆小,前面一对情侣也走在这桥上,便远远地随在后面。苇丛里传来蛙鸣阵阵,一时竟有种走在家乡田野的错觉。
穿过苇丛,来到环湖的路上。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迎面或同向。虽不相识,但无疑都喜欢这片湖,便觉有默契与暖意。
迎面走来一家四口。孩子大约六七岁,在前面跑跳着。老人坐在轮椅上,一对中年夫妇并肩走着,男人推着轮椅,他们边走边聊,轻轻的话语如这晚风,温软柔和。老人不时地提醒前面的孙儿小心走路,别摔着。
我觉得,这一景,与这片湖水,很是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