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娃娃

北方的天空似乎总是离地面很近,挤得空气紧绷绷的,压着地上的人们喘不过气来。旧棉花一样的云彩最是讨厌,硬塞进天地间原本就不甚宽裕的空间里,挤得满满当当的,把那丝丝缕缕的阳光也都尽数挤出大地之外。

残破的土坯墙勉强撑着几块斜拉拉的木板,权当是大门,门上的铁钉大多生了锈,膨胀的身体在朽烂的木质中扭来扭去,为自己腾出一丝活动的空间。不知哪来了一阵风,将木门吹得“嘎吱”作响,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墙头上长满荒草,生在高处,自然不如地上的草那般谦逊,一个个张牙舞爪,扭动着自己有些枯黄的枝叶,和风较着劲。

门前站着一个小小的、枯瘦的小孩,大约5、6岁,头上顶着一头荒草似的头发,身上套着一件蓝色套装,裤脚、袖口和前襟上似乎还镶了蕾丝的花边,穿得久了,早被磨成一条条碎布条,挂在身上,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小孩怀里抱着一个和她同样破旧的红布娃娃,没穿衣服,露出脏成暗红色的毛绒身体来,只在脖子上系了一条蓝布围巾,看颜色款式,是和小孩身上的衣服成套。

小孩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天空,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漾着深不见底的水光,眼睛里似乎装下了全天下的水。此刻,你再放眼看去,这天地间万物的干瘪也都情有可原了。小孩只是看着天空,看着那一团团旧棉花一样乌黑的云,看它们团在一起,再慢慢撕开。

“真可惜!”

小孩轻声说着,怀里的破布娃娃睁着无神的蓝色眼睛,是小孩唯一的听众。小孩丝毫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下去,完成自己这句话:“那么多棉花,都长在天上,要是铺在地上,滚几圈,啊!多舒服!”

小孩说完自己的话,便也满意了,眯着眼睛,沉浸在想象里:自己惬意地在棉花团中滚了一圈又一圈。

天空的乌云也不禁看,恼羞成怒地吼了几嗓子,扭动着躯体,挤出一滴雨来。小孩再睁开眼睛时,那滴雨恰好落进了她的眼眸里。乌云真可怜,费劲力气挤出一滴雨,却落尽了小孩那如汪洋般深邃的眼睛里,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

小孩低下头,揉揉眼睛,冷不妨的身后伸来一只枯树枝一样的手,搭在小孩肩上。小孩吓得一颤,回头一看,身后是一棵枯树,树皮都干瘪地皱起来,树干顶端是一丛白色的枯草,被限制了自由,通通梳在一起,绾成一个发髻,小孩再往上看,树顶上还罩了个斗笠。

“真是奇怪!”

小孩心里想着,哪有树上还戴斗笠的。于是她再次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原来面前站的是树奶奶,看着树奶奶浑浊的双眼,小孩的思绪又飘远了。

树奶奶原来的名字小孩并不知道,以前小孩唤她作“奶奶”,可是“奶奶”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小孩也没弄明白。偶然有一次,小孩听“喇叭花”喊她“林婶子”。小孩更不懂了,仰起脏兮兮的小脸问:“‘林’是什么?”

“喇叭花”一张惨白的大脸俯下来,不耐烦地瞪了小孩一眼,一张鲜红的大嘴像喇叭花一样一张一合的:“这孩子是不灵通,榆木脑袋,耿子他们两口子是该多生几个!‘林’都不懂?‘林’就是好多好多树呗!哈哈哈!”

树奶奶跟着一起笑,嘴一咧开,树皮一样的脸上皱纹挤得更深了。小孩心里豁然开朗,无心再听她们呱噪的声音,心里美美地想着:“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奶奶’什么都不是,原来是好多好多树啊!”

想到这,小孩又想起什么似的,仰起脸,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是水里的小鱼,不是榆木!”

“哈哈哈!婶子,你家小鱼八成是个傻子!”喇叭花又是一阵狂笑,树奶奶笑声干干的,没什么水分。

小鱼心里十分满足,内心纠结了这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一高兴竟把心里话脱口说出来:“林婶子……”

话音未落,背后就挨了重重一巴掌,可真疼啊!时至今日回想起来背后还是火辣辣的疼,小鱼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嘴唇,自然不像“喇叭花”嘴那么大。“肯定是我嘴巴小,说出来的树不够多,才挨打的。”小鱼心里给那一巴掌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啪!”小鱼背后又挨了一巴掌,新伤叠着旧痛,将小鱼从神游中唤醒,反手揉了揉后背。见小鱼不走,树奶奶又不耐烦地拍了小鱼一巴掌,干枯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愤怒:“赶紧走啊!真是傻子!”

两巴掌拍得小鱼向前趔趄了几步,头撞在木门上,一颗锈迹斑斑的铁钉终于借力挣脱了朽木的桎梏,掉在地上,还来不及欢呼,就被黄土埋住了头脸。

树奶奶干枯的双手就势推开木门,迈步走进去。小鱼揉着撞得生疼的脑袋,勉强站起来。立马就被树奶奶头上的斗笠吸引了目光。

“可惜了!”小鱼感叹道。要是多淋点雨,树奶奶多半不会这么干巴巴的,肯定会长成一棵好树。

树奶奶不理会身后呆呆傻傻的小鱼,径直穿过残破的院子。院子里早成了野草的天堂,残破的土坯墙将它们和外界隔绝开来,自成一方天地,不管不顾地在这里肆意生长着。

面对突然闯入的外人,野草们并不退缩,张狂地支楞着躯干,宣示着自己对这片土地的主权。树奶奶不耐烦地踢打着半人高的野草,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路来。

小鱼收回思绪,急忙忙迈步跟上。脚刚抬起来,就听见地上被树奶奶踢烂的草哀嚎着。

小鱼小心地找空地落脚,尽量避开那些野草的残枝。一不留神,撞在面前树奶奶身上。树奶奶狠狠瞪了小鱼一眼,浑身枝干不知怎么一动,小鱼登时就被推开了。

面前是一栋土房子,土砌的墙,土坯作瓦,连颜色也是灰灰土土的,前脸嵌着一扇木门,一扇木棱窗子,勉为其难地组成了一间完整的房子。

树奶奶把肩上扛的一袋东西丢在地上,声音干瘪地说了句:“你以后就住这儿!”说完正了正斗笠,转身走了。小鱼呆呆地看着树奶奶干枯的身体穿过野草地,挤过破烂的木门,在围墙的豁口出一闪而过。

一滴豆大的雨滴,穿越5000米的空气,砸在小鱼脸上,小鱼擦擦脸再看时,哪还有树奶奶的身影。

空中的雨滴一个接一个地掉下来,划过小鱼的面颊,紧紧抓住下巴的边缘,留恋着不忍离去,像一滴悲伤的泪。小鱼抬手擦掉雨水,终于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院子里的野草、土屋、连同那棵铺展成一大片的苹果树都吓了一大跳。地上的袋子一动,滚出一只胆小的土豆。

小鱼开心地笑着,风一样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和尤自在惊吓中颤抖的土屋,和“沙沙”抱怨个不停的野草,和“呜呜”发泄着自己愤怒的苹果树,一一打招呼。

“我是小鱼!”

“小鱼来啦!”

“我有自己的房子啦!”

红布娃娃被小鱼夹在怀里,似乎也被小鱼的兴奋感染,手舞足蹈地一同庆祝。跑了一整圈,小鱼终于停在土屋的木门前,虔诚地看着面前这栋破败的土坯房。

发够了呆,小鱼才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想去拉木门的把手。咽了咽口水,小鱼注视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靠近木门。手上的污垢突然引起小鱼的注意,她触电似地收回手,懊恼地将小脏手在自己身上蹭了几下,仍不满足,又在同样脏兮兮的布娃娃身上又蹭了蹭,这才满意地伸手去拉门。

破木门上挂着半截黑腻腻的铁片,权当是门把手了。小鱼踮起脚,用尽全力伸手去够,离铁片还差一大截。她徒劳地蹦了几下,还是没够着。

小鱼无力地蹲在地上,两只小脏手托着下巴,想不出进门的办法,可木门下的破洞却让她眼前一亮。

小鱼小心地将布娃娃放在墙边坐好,还顺手理理它脖子上的蓝围巾,但并没有让围巾好看分毫,只是换了种难看的方式。不过小鱼却很满意,歪着头欣赏了一会,这才跪在地上,爬进门洞里。却不想正和洞里一双闪亮亮的眼睛四目相对。

“啊!”小鱼吓了一大跳,倒退着爬出来。还不忘一把将门边的破布娃娃扯走,护在身后。

只见门里一颗黑透的头钻出来,紧接着躯体和四肢也从洞里伸挤出来,这个吓人的怪物竟是一只大黑狗。大黑狗张开血盆大口,冲小鱼叫着,一行口水从嘴里流下来,沾在嘴边的黑毛上。

等看清了出来的东西后,小鱼不害怕了,笑嘻嘻地指着大黑狗的嘴巴:“你流口水了!”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去,抬起小手帮大黑狗抹掉口水。

大黑狗呆住了,它长得凶巴巴,村里的小孩都怕它,谁见了它都是老远就掉头跑了。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孩愿意伸手摸一摸它。大黑狗心里很高兴,脸上没表现出来,可尾巴早就忍不住地摇起来了。

小鱼笑得眼睛弯弯的,又拿手指戳了戳大黑狗的鼻子,捏捏它的耳朵,软绵绵的,好舒服啊!小鱼心里想。

大黑狗再也矜持不住了,高兴地几乎连心都跳起来了,冲上去对着小鱼一阵猛舔:“做朋友,做朋友,我要和她做朋友!”大黑狗心里全是这个想法。“做朋友,做朋友!”大黑狗一高兴,竟忍不住说出来了。

小鱼愣住了,脸凑到大黑狗面前,盯着它的眼睛看了好一阵,又笑开了:“你会说话!太好了你会说话!我从前见到的狗都只会‘汪汪汪汪’!”大黑狗学她:“汪汪汪汪!”一人一狗互相“汪汪”了半天才够,吵得野草也烦、土屋也烦、连苹果树也忍不住扭过脸去。

“我是小鱼!”小鱼叫得累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黑狗蹦了一圈,也紧贴着小鱼躺下:“我是小黑!”

小鱼坐起来,歪着脑袋看大黑狗,又伸长胳膊,在大黑狗身上比划了两下,有点不相信:“你都长这~么大了,还叫小黑吗?”小鱼把“这么”两个音拉得很长,因为大黑狗真的是很大很大的一只狗,比小鱼看过的所有狗都要大。

“小白把我叫小黑!”大黑狗摇了两下尾巴,憨憨地解释道。小鱼心里一阵失落:“那我要长到多大才能不叫小鱼呢?什么时候叫大鱼呢?什么时候叫大大大大鱼呢?”小鱼的小脑袋瓜里总是有很多问题。

小黑支棱着耳朵,显然也不知道答案,它腾地跳起来:“咱们去问小白吧!小白什么都知道!”小鱼很开心,跑着布娃娃站起来,想跟小黑进屋去:“小白是谁,小白也是狗吗?小白也长得这~么大吗?”小鱼比划着。

只听“咻!”的一声,一道闪电般的白色身影从窗棱中激射而出,稳稳地落在野草地上。几根野草吓得低下头,被它踩在脚下。它优雅地转过身,坐在草上,尾巴轻轻地盘在脚前。

小黑看到它以后,显得十分开心,蹦蹦跳跳地上前邀功:“小白,你快看,快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小孩!是一个小孩!哈哈!一个小……”小白一抬爪,似乎没怎么用力,却一下按住了小黑的头,也打断了它说了一半的话。

小黑不说话了,却在小白身后左一下右一下地踮着脚跳,兴奋的心情压都压不住。小白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小鱼走过来,脚步很轻,经过的荒草几乎都没察觉到自己被踩了一下。“你是哪来的野小孩!”小白开口说话了。

“小鱼!小鱼!她说她是小鱼!”小黑兴奋地蹦过来,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小白恶狠狠地瞪了小黑一眼,小黑不敢再说话了,自顾自地追尾巴玩去了。

小鱼看着小白和小黑两个,咧着嘴傻笑。小白又问:“你不回家,跑到这来干什么?”

“这是我家,树奶奶说的!”小鱼回答得很自豪。

听了小鱼的话,小白歪着头,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你的家?人不都是长成很大了才有家吗?你这个小不点是不是在撒谎?”

小鱼眼睛瞪的溜圆,气鼓鼓地说道:“我没有撒谎!树奶奶带我来的,她说这是我家,让我住这。你不信可以问它们。”小鱼指着院里的野草说道,一阵风吹过,野草们点了点头。

小白狐疑地绕着小鱼转了一圈,小黑傻呵呵地跟在一旁蹦来蹦去的,小鱼被小黑的傻样逗得咯咯直笑。小白一边看一边考虑,想了好一会还是摇摇头:“不行,你不能进来,怎么看你都是个麻烦精。”

说着优雅地眯起眼睛,慢悠悠地从门洞钻进房子去了。小黑不跳了,失落地跟在小白身后,一遍遍地确定着:“真不能进来吗?真的真的不能吗?”

小鱼倒不介意,她没觉得能不能进土屋对她有太大的影响。她小心地把布娃娃靠在门上,在院子里疯跑了一圈,野草们也渐渐接受了她,纷纷给她让路。小鱼跑够了,想爬上那棵苹果树看看,可使了半天劲也没爬多高。

耍累了,就和布娃娃并肩靠在门上,从袋子里摸出一个土豆来,想了想,又拿出两个,小脑袋探进门洞:“要吃土豆吗?我有土豆。”

土屋里昏暗,木棱窗把光切割得细碎,一缕一缕地透进来,勉强可以看清屋内景象:屋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大剁半人高的稻草靠着北墙堆在地上。看不见小白的身影,只有小黑失落地耷拉着脑袋,趴在草堆上。

一听小鱼招呼,小黑立马又兴奋起来了,使劲地摇着尾巴,期待地看着小鱼手中的土豆,静候小白的指令:“土豆!土豆!小白你快看啊,是土豆!好想吃土豆!”阴影里抬起一双黄色晶亮的眼睛,看了一眼小鱼,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吃吧!”

小黑得了令,飞身跳下草垛,窜到小鱼跟前,一口叼过土豆,随便嚼了两下就囫囵咽下去了:“好吃!好吃!土豆真好吃!”小黑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小鱼又咯咯地笑了一阵,把自己手里的土豆掰了一半递给小黑,小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轰隆隆!”雷公在空中吼了几嗓子,吓得乌云们不敢再偷懒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下起雨来,“哗啦啦!”雨越下越大。

小鱼把布娃娃塞进门洞来,向小黑请求道:“可以让娃娃进去吗?她怕雨!”看到小黑接过娃娃,送到草垛上,小鱼就放心了。

“雨来了!”一棵草说,千万棵草说。野草们和苹果树都尽情伸展着躯体,开心地等候雨的到来。

窄窄的屋檐,藏不住小鱼娇小的身体,雨打湿了她的发梢,沾湿了她的衣襟。可小鱼还是很开心,有时候看着别人开心,自己就忍不住跟着一起开心起来。突然背后的门洞里探出一颗白色的脑袋来,小白说:“下雨了!进来吧!”

小鱼终于有了一个家,里面住着小白、小黑还有她。三个并排躺在草垛上,小黑紧紧地靠着小鱼,忍不住用鼻子拱她软软的脸蛋,小鱼的脑袋瓜里又在思考新的问题:“如果我们三个住在一起,那你们俩是我的爸爸妈妈吗?”

大牛说孩子都是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那样才叫做家。可是爸爸妈妈又是什么意思呢?没人跟小鱼说明白。

小黑拱了拱小鱼的脸,憨憨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你说是就是呗!”小黑的嘴巴毛茸茸的,蹭得小鱼脸颊脖子一阵痒,小鱼搂着小黑的头,捏捏它的耳朵,开心地笑了一阵。

小白在阴影里瞪了两个一眼,“两个笨蛋!”小白这么说他们。

这一夜小鱼睡得香极了,梦里她真的在一眼看不到头的棉花团中滚啊滚,一个不留神从棉花团的边缘滚下去了,跌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中。没等小鱼惊呼,就又跌进另一团暖洋洋的棉花团里。棉花团里探出一个黑头,张着大嘴“哈哈”地喘气。小鱼认出来了,这是小黑。

“你也从棉花团里掉下来了吗?”小鱼问。

小黑歪着脑袋,显然没明白小鱼的意思,不过转眼间又喜笑颜开,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快起来!快起来!”小鱼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从草垛上滚下来了,正好摔在小黑身上,怪不得像一团暖洋洋的棉花团。

天晴了,阳光透过木棱窗照进来,小白懒洋洋地坐在阳光里,仿佛浑身披着一层淡淡的光辉,正在轻轻地舔爪子。

真好看啊!小鱼看呆了。

小黑是个好猎手,追兔子、捉田鼠样样在行。小白抓起老鼠来,也是眼疾手快,可它最大的爱好却是去偷别人家晾在屋檐下鱼干、腊肉,惹得全村上下谁见了它都要骂几句。

白天的时候,小黑和小白各自出门谋生去了。树奶奶每天给小鱼几块干粮、土豆之类的,是她一天的口粮。她不会打猎,也不会捉老鼠,更别提去偷鱼干腊肉,因此终日地闲逛无事做。

小鱼喜欢去小溪里玩耍,她坚信自己是一条鱼,就像坚信树奶奶是一棵树一样。每当看到水里有鱼儿游过的身影,她总是很开心,追着水里的鱼儿跑啊跑,吓得它们四处乱窜。

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一条鱼,顺着小溪,能游到哪去呢?小鱼总是坐在溪边胡思乱想,一颗心顺着水流,在想象里神游。

“喂!”是大牛的声音,小鱼一下就听出来了。

树奶奶说,牛会踢人,这话可一点都没错。有时候小鱼好端端走在路上,大牛老远见着她,也总要跑到跟前,一脚将她踢翻才开心;她在小溪里摸鱼时,也会冷不防地被大牛踢倒在水里。

牛真是讨厌的动物!

小鱼一点都不喜欢牛,偶尔见到河边啃草的老黄牛时,小鱼总是趁它低头吃草的时候,狠狠地瞪它一眼,再飞快跑开。可是这招对大牛却没用,大牛高出她一头。小鱼跑得再快都会被他追上,还会生气地多踢上两脚。后来,小鱼就学乖了,见他过来时也不躲,任他一脚踢翻,嘲笑一阵,反而更省事些。

大牛骑着一根树枝,那是他的“马”,嘴里吆喝着从山坡上冲下来,又绕着小鱼跑了一圈,这才“翻身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鱼:“你在这干什么?听说你被赶出去了?”

“看鱼!”小鱼只挑自己能听懂的话回答。

“谁让你来这看鱼的?这整条河的鱼都是我的,我不让看,谁都不能看!”大牛一边说,一边推搡着小鱼。小鱼趔趔趄趄地往后退,心里却在嘀咕:我是不是要倒下呢?可是他还没用脚踢,现在倒下了,会不会多挨几脚呢?

见小鱼不回答,大牛有些生气了,手上加重了力道,一把将小鱼推倒在地上,抬脚就想踢。小溪里的鱼儿们不忍心看,都躲进水草里,地上的小草们也都低下头捂住眼睛,窃窃私语:“别看!她要挨打了!”小鱼抱着头,身子缩成一团,等待着意料之中的疼痛。

“汪汪汪汪!”小黑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冲着大牛一阵狂叫。它身材健壮,黝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如天神下凡一般,拯救小鱼于危难之中。“啊!”大牛吓哭了,尖叫着跑开了,把手中的“马”抛在地上,不管它的死活,一个人逃命去了。

小鱼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跑远的大牛。小黑在山坡上傻憨憨地笑:“小鱼,我来啦!”

小鱼突然冲过去,一把抱住小黑,把头埋在它的颈窝里。不知为什么,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为什么会哭呢?小鱼不明白,自己挨过大牛那么多次打,从来没哭过,为什么这次没挨打却哭了呢?

小鱼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一时半会却停不下来,仿佛毕生的委屈都化作眼泪流出来了。小鱼哭得累极了,趴在小黑身上睡着了,小草轻轻拍着她的身体,安慰她入睡。再醒来时,小白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看她醒过来,小白冷哼一声:“哼!没出息!被人打了就只会哭吗?”

“那要怎么办?”小鱼揉揉眼睛,真心发问。一旁追蝴蝶的小黑窜过来,张开大嘴,露出獠牙,摆出一副凶狠的神态:“像我这样!看!看见牙没有!咬他!”小黑说道。

小鱼立马站起来,学着小黑的样子,龇牙咧嘴地扮凶样。“不对不对!嘴巴再张大点!牙!注意牙!像我这样把牙露出来!”小黑在耐心地纠正着小鱼的动作。小白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学了半天,小鱼有些气馁了,无论她怎么学,都不像小黑一样的凶狠,连地上的小草都不怕她。

“我太小了,如果我像小黑那么大就好了!”

“小怎么了,你看我!”小白站起来在小鱼面前转了一圈,的确,小白比小鱼还要小,白白软软的一团,让人好想抱抱。可一转眼,小白突然弓起身子,尾巴高高竖起,亮出锋利的爪子来,吓得小鱼和小黑两个都忍不住退了两步。

“这个我能学吗?”小鱼期待地问。

“能啊!我教你!只要……”小白恢复了优雅高贵的神态,悠闲地舔着身上几处凌乱的毛。

“只要什么?”小鱼想知道,小黑也想知道,两个脑袋瓜一齐凑过来。

“只要你每天去小溪里抓几条鱼给我吃!”

“啊?你竟然吃鱼?那等我以后变成鱼了,你也会吃我吗?”小鱼有些担心。

“笨蛋,你不会变成……”小白本想说她不会变成鱼,可看着小鱼真挚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放心,肯定不吃你!”

于是小鱼就开心了,蹦蹦跳跳地去河里抓鱼,走到一半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回头一看,原来是大牛的“马”,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跑也跑不掉。小鱼牵起那根“马”,小心地放在一边:“别怕,等一会儿我带你回家。”

“我来抓鱼给你吃!”小鱼卷起裤腿,跳进小溪里。

“我也来,我也来!”小黑也跳进去,溅起一片水花。

小鱼用心摸鱼,小黑跳来跳去地捣乱,小白蹲在岸边,指挥着小鱼跑前跑后:“那有一条,快抓!在那在那!跑到那去了!”

小白很开心,小黑很开心,小鱼更开心。

抓了一会鱼,小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仰脸问道:“鱼怎么叫?”小白很疑惑,这算什么问题,鱼不会叫吧!小黑却把嘴插进水里,一喘气,吹起几个泡泡来“咕叽咕叽!”

小鱼学着小黑的样子:“咕叽咕叽!”又站起来,笑着喊道:“小黑汪汪,小白喵喵,小鱼咕叽咕叽!”小黑虽不懂小鱼的意思,却也一同跟着喊:“小黑汪汪,小白喵喵,小鱼咕叽咕叽!”两个一起看向小白,小白却觉得丢人,别过脸去不肯喊,小声嘀咕一声:“两个笨蛋!”

有了小黑和小白这两个坚实的保镖做后盾,大牛再也不敢来找小鱼的茬。有几次小鱼一个人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大牛和小伙伴们在弹弹珠,几个孩子看到小鱼竟然四散跑开了。没有人再欺负小鱼,一个长得像山羊的老头子还给了她半块饼。

一整个夏天,小鱼给小白抓了好多好多的鱼,也从小白和小黑那学了好多好多本领。三个小伙伴几乎形影不离,一起上山追兔子,一起爬树偷鸟蛋。

夏天收满了了欢声笑语,心满意足地走了,换来了秋天,秋天喜欢黄色,于是就把大地染得金黄,树是黄的,草也是黄的。

天气冷了,溪水冰凉彻骨,只有中午太阳正大时,小鱼才会去小溪里给小白抓几尾鱼。这天,小鱼骑着“马”,从山坡上溜下来,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哭泣声。循声走过去,就看见山坳里,一个小小的红被子包裹着什么东西。

小鱼走过去,掀开红被子一看,竟是个小娃娃,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哭着。小鱼蹲下身,瘦小的胳膊废了好大劲,才勉强抱起小娃娃。一个不稳,又坐回地上。

小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和红布娃娃说过很多话,可是面对这个陌生的小娃娃要说些什么呢?小鱼不知道。

“我是小鱼!”小鱼想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小娃娃听见有声音,又哭了几声,声音极轻。

小鱼站起身,想把小娃娃抱回家,可是才爬了一步坡,又跌在地上,怀中的小娃娃险些脱手。小娃娃一声一声地哭得力竭,仿佛喘不上气来,小鱼不敢再动,就这么抱着小娃娃坐在山坡上,轻轻地摇着,小娃娃不哭了。

太阳盯着两人看了一下午,恋恋不舍地下山去了。山坡周围,黑暗渐渐漫上来。小鱼有些怕,若要问她到底怕黑暗里的什么东西,她也说不清,只是出于本能的害怕。

天空中是一轮弯弯的月亮,被璀璨的群星抢了风头,独自在一旁怄气。大树睡了,小溪睡了,小草也陷入了梦乡。怀中的小娃娃一动不动,也不哭了,似乎也跟着睡去了。

小鱼伸手摸向身边,自己的“小马”还忠诚地守护在一旁,让她有些安心。

山坡上方,突然出现两双晶亮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寒光。小鱼一手牵着“小马”,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小娃娃,缩紧身体。两双“眼睛”环视一周,看到了缩在山坡脚下的小鱼,飞快地朝这边跑来。小鱼想后退,可腿被小娃娃压得麻了,怎么也不听使唤。

眼看着那两双眼睛来到近前,还不等小鱼反应,就听其中一个说道:“你怎么天黑了还不回家?”说话的是小白。

“你怎么啦?没事吧?受伤了吗?有人打你吗?”小黑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找到一个小娃娃。”小鱼朝怀中抱着的小娃娃努努嘴。小白跳上小鱼的膝头,凑近了看了一会,又仔细地闻了闻,低声说道:“已经死了!”

小鱼不懂“死”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什么寻常话,也没在意,小黑也凑上来,拿鼻子拱拱小娃娃的脸蛋,一动不动。小鱼挣扎着站起来,心里还有些高兴,小黑力气大,可以帮她把小娃娃带回去了。

“我们回家吧!我抱着这个小不点坐了一下午,好饿啊!小黑,你帮我驮着小娃娃好不好?”小黑和小白两个都不动,它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和小鱼解释。

“小鱼,这个小娃娃不会醒过来了。”小白开口说道。

“现在天黑,等到天亮小娃娃就醒啦!”小鱼不理解小白的意思。

“小白是说,她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她死了!”小黑补充了一句。

“那怎么办?怎么叫醒她?”小鱼开始哭,轻轻地摇了摇小娃娃,还是没反应。

“我们埋了她吧!”小黑说。

“为什么?她明天就会醒的,不要埋了她!”小鱼死死抱着小娃娃不松手。

“埋了她,没准到了明年,或是后年,就会长出一个新的小娃娃,就像苹果树那样。”小白无奈,只好撒了个谎。

“真的吗?”

“真的!”

小鱼不哭了。山坳里多了个小小的坟茔,小鱼把心爱的“小马”留下,替她守着小娃娃。背后的天空中,一颗流星划过。从那以后,小鱼每天都会来山坳里看看,看看新的小娃娃有没有长出来。

村子里没有小孩敢欺负小鱼后,小鱼胆子也大起来,总是喜欢一个人在街上晃荡。山羊老头有时看见小鱼,总会给她几个枣子,一捧山楂,几粒甜滋滋的爆米花。小鱼本来很怕人,但对山羊老头却很亲近。

转眼就入了冬,冬天有冬天的快乐,冬天有雪,亮晶晶、软绵绵的雪。院子里的野草都被雪掩住了,再从它们身体上踩过时,它们虽然还是不满,但却说不出话来。苹果树掉光了叶子,样子十分丑陋,每天害羞地低着头,也不肯跟人搭话。

小溪里的冰一层一层地冻得老高。小鱼照例去山坳里看小娃娃,又拉着小黑和小白两个在冰上滑了一阵。小黑在冰上站不稳,有点害怕,一张脸皱得紧绷绷的,样子十分好笑。小白在冰上没走了几步,也滑了一跤,觉得有些丢脸,再不肯来冰上了。

水深的地方,冰层没有完全冻住,露出一个偌大的冰窟窿来,小鱼和小黑两个趴在冰窟窿边缘,看水里的鱼儿游来游去。“水里还有鱼哦!”小鱼朝着岸上的小白大声喊。小白咽了咽口水,还是不肯过来。

眼看到了傍晚,三个小伙伴玩够了,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着回家。下了雪,街上没什么行人,小黑和小白两个跑得飞快,小鱼跟在身后,气喘吁吁地追着。

走过大街的时候,看见山羊老头手插在袖子里,站在大门口。看见小鱼一个人跑过来,山羊老头朝她招招手:“吃烤地瓜吗?”

一听“烤地瓜”三个字,小鱼的口水就忍不住流出来,忙不迭地点头。山羊老头很满意,笑着说:“走,跟我进屋拿!”小鱼望了望远处小黑和小白快要看不见的身影,小声问了一句:“可以拿三个吗?”

“可以!可以!”老头还是笑眯眯的,拉过小鱼的手,领她进屋。

一间昏暗的老房子,格局和小鱼家的土屋差不了多少,只有山羊老头一个人住。两人走进屋,小鱼一眼就看见炉子上烤了几个地瓜,热气蒸腾,满屋都是香甜味。正要跑过去拿,可山羊老头却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膝上。

小鱼不知他要干什么,刚要挣脱,山羊老头说道:“想吃地瓜吗?”

小鱼呆呆地点点头。“想吃就不要动!”山羊老头还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和蔼可亲,于是小鱼就没有动。

山羊老头却突然开始拉扯起她的衣服来,想要脱去她身上厚厚的棉袄棉裤。小鱼的衣服是树奶奶送来的,不知是捡了谁家的旧棉袄,有些大。小鱼就找了根破布条系在腰间,当作腰带。山羊老头扯了半天都扯不开那破布条,情急之下竟伸手探进衣服里。

砂纸般冰凉的手擦过皮肤,冰凉的触感直击小鱼灵魂深处,不知唤醒了什么,小鱼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想要逃离。小鱼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连踢带挠,嘴巴还狠狠地咬了山羊老头一口,几乎用上了小白和小黑教的所有招数。

可是收效甚微,山羊老头突然变了脸,狠狠地抽了小鱼一巴掌,比小鱼挨过的所有的打都要疼。打得小鱼眼冒金星,头嗡嗡作响,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山羊老头将小鱼翻过来,趴在凳子上,就去解裤子。小鱼手也抬不动,腿也踢不动,只好大声地哭。

突然,一个黑色身影破窗而入,几步窜到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山羊老头的头脸咬了下去。一口接一口,直咬得山羊老头体无完肤。

小鱼从凳子上爬起来,想了一下,从炉子上拿了三个烤红薯,虚弱地趴在小黑背上,任由它驮着自己回家。

寒冷的冬夜里,三个小脑袋缩在稻草堆上的一床破被子里,幸福地吃着烤地瓜,嘴里忍不住哼着歌:“小黑汪汪,小白喵喵,小鱼咕叽咕叽!”

村里人第二天发现山羊老头死了。雪地上沥沥啦啦的血迹将人们引到了土屋门口,屋里的三个小家伙还在睡着。

人们破门而入,手拿着棍棒、绳圈,将他们团团围住。小黑跳出来,挡在小白和小鱼身前,小鱼和小白两个也冲着周围的人们龇牙发狠,但是没什么用。

一个人眼疾手快,用绳圈套住了小黑的脖子,小黑用力拉扯,拼命地吼叫着、挣扎着,却越拉越紧。周围人一拥而上,你一棍子,我一棍子,打得小黑哀嚎不止,小鱼冲上去咬住那个拿绳圈的手,被那人用力一推,扔到人群外去了。

小白箭一样地窜出去,一爪将一人的脸颊挠出一道血痕,哪知那人反手一棍子,将小白打到角落里,一动也不动了。

人们打了一阵,小黑的哀嚎声渐渐弱下去。小黑不叫了,身体软绵绵的,任由一人拖着走出去。小鱼哭着追了上去:“你们放开他,放开小黑!”没人理她,只是推搡着不让她靠近。一行人来到大牛家,将小黑拖了进去,重重地关上大门,任由小鱼在门外哭。

“你们把小黑还给我!”小鱼在门外不知哭了多久。大牛拿着一大块煮得香喷喷的肉骨头得意洋洋地走出来。看着小鱼张嘴哭,一把将手里的肉塞进小鱼嘴里。

“真香啊!”香得小鱼眼泪都憋回去了,她这一生都没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小鱼忍不住咀嚼了两下。

大牛在衣襟上抹抹手,一脚将小鱼踢倒在地上,大声嘲笑道:“你去叫你的狗来啊!哈哈!你知道你吃的是啥吗?就是你的大黑狗!哈哈哈!看以后谁还帮你!”

小鱼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吐出嘴里的肉来。大牛还推搡嘲笑着小鱼,小鱼又开始哭,却站起身来,朝大牛扑去。大牛显然没料到小鱼敢反抗,一下被她扑倒了。

这一刻,小黑的灵魂仿佛附着在小鱼身上,小鱼怒目圆睁,龇着牙,咧着嘴,朝着大牛的脖子恶狠狠地咬下去,咬得满嘴是血还不松口。大牛家里人听见门外一声凄惨的哭嚎,这才冲出来,将野兽一般的小鱼拉开。再一看,大牛脖子上竟被咬下一小块肉。

人们打了小鱼几巴掌,又踢了她几脚,可是小鱼不哭不闹,只是目露凶光地盯着他们看,那眼神仿佛要吃了他们似的。几个大人反倒被吓得有些心慌,匆忙地躲进院子里去了。

小鱼捧着那块肉骨头回家,在苹果树下刨了个坑,将肉骨头埋进去,虔诚许愿道:“明年,明年一定要长出一个小黑来啊!”再进屋去寻小白,小白倒在墙根底下,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小白睁开眼睛,看着小鱼嘴角的血,似乎已经明白了。

小鱼小心地抱着小白,放进红布娃娃怀里,又给它轻轻盖上被子,小声抽泣着说道:“小白你别怕,我把小黑种在苹果树下了,明年一定会长出一个新的小黑。你疼吗?你要睡觉吗?你饿吗?”

小鱼一句一句地问个不停。小白呼吸微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轻轻唱到:“小黑汪汪、小白喵喵……小……”头无力地垂下去,小白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但是小鱼不知道,小鱼以为它睡着了,接着它的话唱到:“小鱼咕叽咕叽!”唱到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小白,你要吃鱼吗?我去给你抓鱼!你等我回来!”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小鱼出门的时候,苹果树说:“要下雪了,早点回来!”小鱼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朝河边跑去。

河里的冰窟窿还在,里面水很深,鱼儿们在水底游来游去。小鱼趴在冰的边缘,够了两下,根本碰不到鱼。

“根本抓不到鱼,要拿什么给小白吃呢?”小鱼站起来,眼睛盯着水面出神。

天空中,乌云抱团取暖,挤来挤去,露出一道缝隙来。阳光自裂缝中倾泻而下,被寒风击碎,化成点点碎片,落在水面上。原本无神的河水顿时生动起来,熠熠的碎光灼着小鱼的眼睛。

“变成鱼吧!”冥冥之中有道声音撕破猎猎北风,传入小鱼内心深处。

“变成鱼吧!”小鱼喃喃地重复着。

“变成鱼吧!”河水中密密麻麻的鱼群大声附和着。

顷刻间,天地一片死寂,万物似乎都屏住呼吸,恭谨地等候小鱼化身为鱼。小鱼抬手轻轻抹了下脸,脚下的破鞋踩得冰面吱吱嘎嘎地响。

“变成鱼吧!”小鱼舒了一口气,纵身跃起,如一条小青鱼,划过天空,划破凛冬,落入水中,留给世界一朵无比灿烂的水花。

阳光突然凌厉起来,穿透寒冰,洋洋洒洒地铺满水底,小鱼回头看时,冰窟窿外的世界已经走远了。小白和小黑却在身前不远的地方,一个憨傻傻,一个懒洋洋,一切如故。

“小黑汪汪,小白喵喵,小鱼咕叽咕叽!”

水下,一条小青鱼自在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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