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在三四十年代因了贫农成分,在村里是一把手,是最具代表性那个年代的标志人物之一,他书没读过,大道理一翻一箩筐,话不多,都是先做事再拿事实证明,政治觉悟相当之高,用土地改革后的术语给我的姨娘舅舅们起名,我妈老大叫辖,我大姨老二叫省,老三叫成镇,老四叫成夫,我小姨叫美华,那时中美还没建交,不过他老人家高瞻远瞩到了这一点,我小姨成为一名小学生时,中美正式建交,老三老四是男丁,是外公在位期间收留的逃荒男孩,我外公外婆生了五个男孩,因各种悲催没能存活,现在的杠把子舅舅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日积月累长相已经一模一样了,和我大姨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问题是像我外婆像的出奇,在老家群里聊多了,思绪也回到了过去,回忆模式启动~忆苦思甜吧……
那时还是非常落后的,木有电灯,煤油灯是后来的产物,当时叫‘’洋油‘’。晚上照明就是用一个小碟,倒点豆油,用一个线绳搓成灯捻点燃,风一吹就忽闪,那火苗也就豆粒那么大,但是屋里却非常光亮,看东西都清楚透彻了,那时所有的恐惧来自于吹灭洋油灯瞬间……
每个村子都有最少一口井,石头镶边有的还按上辘轳,旁边放一铁板盖子,防雨或者防止污染,最开始没有铁桶,都用木板做的木桶,扁担挑水,两头挂俩木桶,很沉,一担水有一百三四十斤,试试有没有成年就是锻炼挑水,我枉长那么多肉,经常跃跃欲试想挑起那担勇气博得赞赏,只是压根儿不挪地方我被重力反射倒退趔趄几步,水花四溅外婆说算了算了,你就是学习的料子,干不了的,活农村二十年我真的没干什么活,割麦子割豆子都姿势到位,不出活,自幼体弱多病,眼疾缠身十年之久,童年的回忆都是瞎子,青光眼怕亮,外婆说是我不爱吃蔬菜导致,我倒是想吃肉没有啊!
在打面机没出现前,粮食的粉碎和去皮,都是用石磨和碾子,看过拉磨的驴吗?只要蒙着眼睛就朝死转,认死理说的就是倔驴
后来有了打面机,才是皖北二十年仅存的苦厄片段。第一步掏洗麦子,门前一条河,找块水质清纯的,用竹篮倒入适量麦子,手拿铁丝网罩,过滤麦麸子麦壳,晾晒条件就是眼床(木板床用麻绳捆绑缠绕成网床)上铺层塑料布,温度到一天就好,不够干再晒一个太阳,打面是个难题,前后左右村庄都有了打面机,唯独我们赵新庄木有,戚庄有,前后新庄有,最远是隔几个村的庄仓上,已经到了我大姨家的桃沟乡,运输工具是板车,我拉着车奋力挪步,无比艰难……
鞋,没有地方卖,都是自己家做的,布的边角料都是剪下鞋样子,用稀饭糊糊粘上,暴晒成咸鱼干,一敲都当当响,最美的乡村一幕就是纳鞋底,我能想到最想长大的镜头就是学着大人样子,纳鞋底还必须是真家伙,指头上套着个针箍子,类似鹅卵石,表面乌漆嘛黑,排列为不规则小洞,方便针屁股助力,我还会像模像样的往头皮虚扎一针,至今不懂……
那时,哪知道转基因啊!也不知道化肥农药,完全靠天吃饭,粮食产量很低,每家每户都有会自留地,种植时令蔬菜,玉米一亩也就最多三百多斤,乌怏怏一大块地,收成也就那弱不禁风的一点点。还要交公粮……
家家都养猪,鸡,鸭,我家养牛养马,那时的猪肉特香,鸡汤是入口即神仙,养猪不是速成班,至少要一年以上,卖猪会使家里境界收入陡增改善……
那时没有卖大酱和酱油的,都是自己做,把黄豆烀熟捣碎,捣碎豆瓣是最好玩的,做成一大块大块的,干燥后保存。还有一种酱豆子,我大姨做的最可口,用大缸装封口,然后没入高温密闭发酵处,表面出院霉菌毛毛时就可以吃了……
当时没有影院,到我的八十年代,才偶尔有露天电影,但往往要跑一二十里地,那是仅有的文化营养,两树之间挂一长荧幕,夜晚白晃晃的,分外夺目,跟前是密密麻麻的矮板凳,各式板凳,那时都提前三四个小时占位子,晚饭顾不得吃也要找个最佳观赏位置……
那时,村里没有看病的地儿,一个县一般也就最多有一二家医院,其后就是镇上乡里,有了病,大多都用一些简单的土方草药,还有找个跳大神的,也有找附近郎中的,后新庄那家店是世代为医,姓梁,他儿子和我同桌,他爹当政期间,给我打针我是拼了命的骂娘,后世袭罔替,他执掌了前后几村的生杀大权~看病,他爹在我不停病,致使我和他爹的梁子越结越深,到他,我却神奇地戛然而止,那时青春期萌动,暗地里却渴望病……
那时,学校极少,每个大的村子,能有一所小学,简陋成一屋十几个土板凳和长凳,窗户是泥土,夏天蚊子多,冬天风多,用毛翁翁编制的帘子抵挡御寒,教室两边可以挖洞和对面教室实行无障碍沟通,隔壁班的一个男孩就是隔洞指名道姓骂我一顿,我一脚踢开他们班大门,老师正在黑板前,我当时也算名人,一仰头说~
赵大四你怎么了?我气呼呼地说你们班有人刚刚骂我,那时人也实诚,一个男生怯生生地站起,那时的人傻也可爱,说不出任何事情不了了之……
谨以此文致敬那些回不去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