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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季,我因为身体原因在家休养,辞了工作,直到 8 月份才能下床走动。经历了三个月居家卧床的监狱般的生活,终于能缓步行走。一天,大雨倾盆,夏天雨来急去得也快,片刻乃止。路边的树叶经过雨水的冲刷,片片树叶沾满了水滴,呼吸着水汽,喷吐出金色的阳光,树影婆娑,与热风相拥。
我拄着拐杖带着许久没有外出的新鲜感,领着我家的“芝麻” 外出散步。走出小区,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久违地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着炽热的温度,享受着汗水流淌的惬意,聆听着夏日蛩鸣的喧闹。
苏州的夏天让人感到颇为不适,空气很闷热又潮湿,尤其是雨后,更是湿漉漉的,好像都能拧出水来。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两侧人行道上趴着诸多或压扁或蠕动的肥大蚯蚓,活跃的蚂蚁们也已召集大军,就像在准备一场场宏大的战役。
放眼望去,在这个炎热而且空气扭曲的十字路口,如果说有一滴湿润的东西给这空气增作为点缀的话,那便是从蚯蚓身上流出来的粘稠的液体。
突然间,“芝麻”在一条蚯蚓前驻足低嗅,仿佛在判断这个小东西是否有资格成为它的食物。我也随之停步,目光投向远处,发现那原本空荡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位中年男子。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衬衫,宽松的衣服在他瘦弱的身体上飘荡。瘦小的身躯在夏日轻风中显得更加纤细,好像随时会被吹倒一般。稀疏的短发中间,顽强地挺立着不少白发,仿佛是时光为他撒下的风霜,在那无声地述说着他的艰辛。脸部轮廓分明,生活重担仿佛化作实质的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刻痕。他的双眼深邃忧郁,一眼看去就像深不见底的峡谷,谷底酝酿着疲惫与不安,好像随时会冲出他的躯体。
他静静地站在人行道上,头微微下垂,目光落在蚯蚓和蚂蚁身上,似乎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隔绝了外界的色彩、声音,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突然间,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从他口袋传出,一下子打破了此时的静默,突发事件让他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身体。随后,他用略显迟缓的动作取出手机,这样的反应似乎表达了对于这通电话的抗拒以及生活压力给他带来麻木。但是,当他接通电话后,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蹙,嘴唇紧闭,仿佛正面临着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
“喂。”
“今天去的公司没有录用。”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让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与失落。
“明天还有一个面试,其他的暂时还没有回复。”此时,男人的神情愈发严肃了,额头上的皱纹也就更加明显了。
“期望薪资是8K以上,已经低于原来的薪酬了。”他的声音低沉,流露出难以察觉的苦涩。
“存款大概还能支撑 10 个月的房贷吧。”男人低着头,眼神再次落向地上的蚂蚁,其中充满了迷茫。
“孩子的补习班就先停了吧。”男人带着明显的无奈说道,话语中表现出深深的愧疚。
“老婆你也别太辛苦,不用担心,我最近应该能找到一份工作。” 男人试图振作精神回应道,但话语间还是遮掩不住自己的疲惫和焦虑。
“好的,我在回家了。”说罢,男人挂断了电话。随后,他再次陷入呆滞状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也从中回过神来,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一群孩童,传来的欢声笑语打破了四周凝滞的空气,再次让我感受到了夏日烈焰的威力。我好奇地回头张望,只见三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正拿着树枝挑弄着路边死去的蚯蚓。黏液与尸体藕断丝连,被翻动的蚯蚓向前滚动,身上的“矮人们”纷纷从巨大的身躯上摔落,部分倒霉蛋被地上的黏液粘连,无法活动,只能挣扎着忍耐毒辣光线的“慰问”。两个孩子仿佛上帝般睥睨着这些弱小的生物,发出稚嫩的笑声。
原本安静的街道上陆陆续续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喇叭声、喊叫声。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六点三十了,我有些疲惫地看向马路,原本空荡荡的路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高悬的太阳盯着下方一个个神色匆匆的行人来来往往,直奔家的方向。夏日逐渐西斜,绿化带中的石蒜于血色中绽放,宛如一张张小脸在日光中露出阴森的笑容,嘲笑着路上一个个匆忙的行人。
此时,我听到孩子们手上的手表传来父母呼唤回家的声音,只见孩子们嬉笑散去。
我望着那个男人向着落日的方向走去,只听到他喃喃自语道:“人不工作是不行的。对,是不行的。”
我想,明天的他肯定又会像蚂蚁一样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吧!
生存、工作与童真,就在这样的午后,勾勒出了一幅复杂的图景。中年人为家庭的生计而迷茫,在生活的挑战中艰难前行;与此同时,孩童们则在懵懂中摆布着弱小的生命。看到这种生活压力和纯真童趣的强烈反差,不禁让我深思,当我们为成长而忙碌、为生存而奔波时,那份纯真与自由,是不是也早已遗失了?工作对于个人的意义,究竟是为了满足生存的需求,还是为了追寻更深层次的价值?对于这位中年男人而言,理想中的工作我想应该是为了生活、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为了全家的快乐,然而现实却往往是为了偿还房贷、为了保证家庭的开销,为了让自己的后代有更优越的物质条件。而孩子们目前或许还不能体会生活的艰辛,他们仍然能够在尚且陌生的世界里沉浸于当下的快乐,并以一颗好奇心去探索这个世界。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也终将面对人生的挑战。到那时,他们能否不被生活之重压弯脊梁?又或者,这个中年男人的孩子是否又会重复他曾经走过的路呢?
天色渐晚,该回家了。一人一犬在夕阳下缓缓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