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16、夺宝剑隐士出奇兵 亡侠侣迷案留玄机

《潇剑游侠》16、夺宝剑隐士出奇兵 亡侠侣迷案留玄机

陈少华 著

丁吕道:“金大侠,还请您麻烦一下,将我们带出这树林。刚才若非大侠相助,在下早成虎口之食,感激不尽。万望大侠再施援手。这些人都是出自忠良义士之家。”金秋微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交给他道:“此乃罗盘,你们一直沿着南边走,十里之内必出得林来见到市集。”他还有要事,不能多耽留,向肖羽拱手告辞,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告别,日后有事,请来山东蓬莱岛无极宫找我。”说着施展轻功,向林外而去,如烟般不一忽儿就已不见踪影。

肖羽颇觉怅然,与金秋虽刚结识,但脾性相投,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当下记住那蓬莱岛,若是有了盘缠,便去里游游。

丁吕见时候不早,让大家收拾一下,便即出发,想趁天黑之前走出树林。他拿了罗盘,定好方向,领众人一路向南而行,一路无话,虎王既灭,寻常老虎他也可对付得下。十里之后,已见一条路,直通林外,依稀可见市井上人影来来往往,民房烟囱林立,倒是一个繁华的小镇。众人齐声欢叫,这一路颠簸历险,惊心万丈,屡濒绝境,终于到了人烟之地,可以安安心心了,真恍如隔世。一问,才知已是山西平阳府地界。

众人肚子都饿了,寻了一家饭店坐下,叫道:“小二,快上些好酒好菜来。”小二高声应了一声,上来替他们将桌椅擦净,道:“客官稍待,马上就好。”丁吕问道:“能住店吗?”小二道:“能,客官您还真找对地儿了,我这里老门老店,干净整洁,安全踏实,您们就安心住吧。现只剩下五间上房。”丁吕道:“那就全给安排了。”小二眉开眼笑,忙去安排。不多时饭菜上来,一盘清蒸酱鸭子,一盘紫菜冬瓜炖肉,一盘鲜辣肚丝拌蹄筋,一碟红糟辣鱼,鲜茹木耳鸡汤,外有几个凉菜拼盘,摆了一桌,清清爽爽的山西风味,众人顾不得客气,拿起筷子便吃。直如风卷残云一般,吃个干净。张敏知丢了一锭银子给掌柜,道:“带我们去客房。”掌柜一脸是笑,道:“客官稍等。”叫道:“小三子。”一个伙计应声过来,道:“几位客官,请这边来。”伙计带着他们穿过一个弄堂,沿着超手游廊走过抱厦,穿过西角小门,进了一个四合院,上得二楼来,伙计将几间上房指好,他们进屋安歇。张夫人、杨荷与丫头一个房间;丁吕、张敏知、肖羽一个房间;杨丰与几个庄丁住另几个房间。各自安歇。

到得熄灯时分,众人俱各入睡。正在万籁俱寂之时,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救火呀,起火了......”其声凄历尖锐,登时满店客人都给惊出一身冷汗,慌不迭地起身向外逃,生恐给火困住。院子里聚了许多穿着单衣单裤的客商,有的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跑了出来。

张敏知立时惊醒,只见一篷巨大的火光从窗外映来,外面乱成一团,你奔我抢,哭爹喊娘,自相践踏。他强自镇定,伸手从枕下摸得宝剑在手,这柄宝剑他牢记父亲之托从未离身,一路上小心看护,在此危时第一想到的就是它。

肖羽叫道:“快冲出去,火就要烧来了。”张敏知冲到母亲住处,一把将她背起,向外便冲。此时火光冲天,烧得半天皆红,劈劈吧吧的将客舍尽皆烧着,客舍多以木为材作成,极助火势,兼之南风不断,登时间大半条街都烧着了。人们哭喊叫骂,惨叫声、惊呼声、奔逃声、揪打声,不绝于耳。

张敏知紧紧扶着母亲,仗着年轻力大,在火海里死命逃生。一路上人撞人人踩人,被烧得红红的檩子不时地砸将下来,倒运的就被砸得脑浆迸裂,惨呼而亡。

忽然一个黑影掠上,一身劲装黑衣,头戴黑罩,只露出两个眼睛,向张敏知扑来,扬手一掌,打向他的后心,直取要害,掌风虎虎,显是用上了全力。张敏知心中一寒,他负着一人,难以闪躲,只得伸手左掌封挡,“啪”的一声,只觉气血翻涌,嗓口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

蒙面人得势不让人,又是一招挥出,逼着张敏知再硬接一掌,张敏知身形不灵,只有挨打的份。只两招,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哑声道:“你倒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蒙面人不言不语,刷地抓向他的腰部,将宝剑抓在手中,略一验视,忍不住纵声一笑,得意之极,便向外弹去,其势迅捷,已在三丈开外。张敏知眼睁睁地看着他持剑逃开,想要追时,一口气已提不上来。

蒙面人施展轻功,在火光中掠地而跳,将途中挡着去路的人尽皆推开,抢出一条路来。

忽然一个中年汉子从旁边跃起,正挡在蒙面人面前。这汉子头戴青皮宽沿毡帽,身穿着蓝布截衫排扣长褂,脚踏黑布抓角儿踢土缎靴,却是那个一路上不声不响的杨丰。此时他目光炯炯,袖手而立,浴火凌风,神色傲然,威风凛凛,哪还有一点农夫样?

蒙面人见是他,苦笑道:“老早就觉得你不是一个好货,你倒会装的紧呀。得,我让你,接着。”说着将右手一扬,作势要将宝剑扔了出去。左手如电,洒出一篷钢针。这距离太近,原是无可躲避。也不知杨丰用了什么身法,只见他身形一闪,仿佛仍是在原地没动,钢针已是擦身而过,钉在后面一块正在熊熊燃烧的门板,直没至顶。

蒙面人咬牙运起全力,呼的两掌齐劈。声势惊人,端的非同小可。数块木板被劲风所激远远荡开。杨丰身子仍是不动,伸出右手轻描淡写地接了这两掌。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蒙面人惨叫一声,直向后面飞去,飘了数丈远,撞倒了四五个正在亡命奔逃的客商,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哑声叫道:“你.......你好狠.......”

他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哪知却是螳螂捕婵,黄雀在后,给别人作了嫁衣。心中怎能不气恨交加?只是对手武功高极,自已万万不是对手,除了认输,别无它途。

杨丰冷冷道:“快将剑交出来。”

蒙面人万般无奈,将宝剑扔出,咬牙道:“你不要太过得意。”杨丰傲然接过了剑,看也不多看他一眼,径自向外奔去。他已将女儿杨荷在外面安顿,此时自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时一大队官兵被十几个捕快领着,将这一带围起来。当先的一个将领头戴银翅子母钢盔,穿着锁子连环铜甲,坐在一匹紫蹓翻鬃红马上,黑黑的面孔在火光中映得通红,高声喝道:“捉拿反贼,一并拿下。”凡是冲出火圈了客商都被擒住,虽然大声喊冤,仍是给投入囚笼中。这些客商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好地住店,被火烧得哭爹叫娘,好不容易逃出火窟,又不分清红皂白被投入牢笼,只怕今后他们再要住店,一定会先占下卜卦问问吉凶先了。

杨丰身形如电,从火圈中射将出来。那将领大喝道:“站住。”

杨丰理也不理,向外奔去。将佐面色一变,叫道:“放箭。”官兵们早有一篷箭雨向上射去。杨丰身不暂停,头也不回,将剑伸至身后连拨轻挥,如同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将嗖嗖直响、势道凌厉的箭枝一一拨落。身子一纵,施展绝顶轻功,如大鹏展翅般,已越过数百官兵的头顶,掠上一个高达十余丈的高楼之顶,提气前行,踏着屋顶琉璃瓦,在屋顶上纵跃如飞,顷刻间消失在夜色中。一众官兵几曾见识过如此惊人的武功?都看得目瞪口呆。几个兵丁喃喃叫道:“是天仙,是天仙。”

领兵将领怒气难抑,一鞭子打去,骂道:“去你娘的胡说八道,都给老子看好了,再让跑掉一个,日你先人的,全都痛打五十大板。”众官兵赶忙摆好架势,将冲出火圈正在挣命摇摇欲坠的人等一一拿住,倒是干净利落,端的利害。

火灾起时,肖羽已经惊觉,回身一看,张敏知已飞身出去救母,只不见了丁吕。他此时虽然会些上乘内功心法,却还根本不会运用,行动起来甚是笨拙。敲开几间房门,救出几个小孩妇女,当先给他们开路,一路上遇到诸多凶险,所幸他行乞练出一副好身板,逃跑自是在行,硬是在混乱纷纭中冲出一条路来,将他们送至火圈。见外面围了许多官兵,心下松了口气,只道他们是来救火救人的,将人留下后立刻又冲进火圈。他要是知道那些官兵是专门来抓人的,只怕要给气个半死。

一路找下来,却不见了杨丰杨荷父女,只怕还陷在火海中。他心下着急,当下仔细搜寻,却见张敏知倒在地上,口里流血,奄奄一息。其母倒在一边,一动不动。他吃了一惊,摇着张敏知喊道:“你怎样?”

张敏知睁开眼睛,见是肖羽,现出喜色,道:“快…快…救救我娘……”肖羽摇了摇张夫人身体,却没有反应,一探呼吸,竟已是气绝身亡,想是她身子弱,经不得这么折腾,在这火海乌烟下支持不住。他黯然对张敏知道:“你娘已经……去世了。”张敏知一个愣怔,回过神来,便即号淘大哭,泪流如雨。

肖羽安慰道:“别难过,你好好活着,你娘知道了,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张敏知哽咽着勉强道:“我受了伤,跑不动,你快走吧。”肖羽不由分说,将他背起,咬起牙来,夺路向外冲。此时火势惊人,漫天滚地而来,烧着了两人的衣服,眉毛头发都给烤得着起火来,顷刻间烧得一干二净,火舌在皮肤上撕咬,痛得嘴唇都咬出了血,但不吭一声,此时情势万分危急,呼吸十分困难,稍一松驰,一口气提不上来,立时就会倒在火中给烧成灰烬。肖羽拼了一口气,圆睁了双眼,赤目如血,猛逃而出。

张敏知渐觉不支,拼着力气摇晃肖羽的手道:“你快一……个人……走,不要管……我。”

肖羽哑声道:“休要多言。我听人说了,我受伤不醒时,你就是这么一直背着我逃出险关。你救了我一命,一报还一报,我也要把你救了才行。我可不想欠别人人情。”这时一根烧得通红的大梁呼地迎面扫来。他勉力向前一个狗趴,大梁擦着头皮飞过。岂知这下正趴在一个火堆上,登时烧得皮肉滋滋直响,痛得他长声惨叫。幸而年轻身子壮,又加上那火龙丹最是阳烈之气十足,服后对火毒已有极大的抗力。所以虽然烧得皮焦肉烂,竟仍自坚持着站起来,背起张敏知蹒跚着向前走去。怎奈又是一根木檩子砸来,他再难躲闪,一个倒栽葱,硬挺挺地往地上便倒。要知此时,他已是精力衰竭,再也挪不动一步了。眼睁睁地看着火苗向两人卷来。


蒙面人被杨丰击倒后,面纱着火便燃。他忙将面纱摘下扔了,露出了本来面目,却是丁吕。他强自运气,内息在腹内百般迟滞,无法运行灵便。更增恨意。杨丰轻轻一掌,似不费吹灰之力,竟将他苦练数十年的内力打得乱七八糟,整不出一个头绪。但此时危险之至,火焰飞腾,容不得耗时治伤。他喃喃道:“莫非真有报应?此火非得烧死我吗?”

原来他受当今雍正皇帝之秘密委派,以报信之名潜入行云山庄,侦察动静。雍正久闻得凤舞九天剑之名,终于从一个秘密渠道偶然得知其下落,自是非得夺取不可。郑王爷固善主动请旨要此剑夺来。雍正为人猜忌多疑,与郑王面和心不和,虽然准其所请,内里早已自作安排,派了丁吕潜入行云山庄探听情况,伺机行动。丁吕早知当此危难之际,张绵必会让其子护其妻离开,宝剑下落肯定会告知张敏知。所以一路紧盯。原本他未料到宝剑是张敏知随身携带,后见张敏知失剑后十分惊慌,故断定其佩剑必不寻常,很可能就是那柄宝剑。为了夺剑,丁吕一路上费尽心机,可是张敏知受其父重托,兼之生性谨慎,有章有度,不逾矩半步。只除了与巨蛇相搏时慌乱中不慎将剑遗失,一路上宝剑竟从未离身。他不得已只得出此下策,放了这把熊熊大火,想趁着大乱火中取栗,径去抢宝剑。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哪知一旁还有一个绝世的高手窥伺在旁,声色不动,在他得手后,转手便将剑夺了去。

丁吕顾不得内息的紊乱无调,冒着浑身瘫焕的危险,强自提起仅存的真气,充向四肢百胲,起身向外冲去。


暂且按下此处不表。再说行云山庄一战,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福文哪曾经历过如此劲敌?幸好陕西巡抚衙门及时派来官兵支援,一举将反贼击溃。虽跑了张绵与韩斌,总算抓住了贼首章虎。章虎被五花大绑,押在囚笼中,四面清兵提刀严加戒备,象防着一只猛虎似的防着他。福文命点检战果,将一众俘虏全部押往陕西巡抚衙门,再将行云山庄仔细地搜寻一遍,几乎是掘地三尺,可没有找到那把宝剑。知必是早让张绵交付他人带走,或藏在一个极隐密的地方,万难找到。他也就不去费心了,反正,此行已是收获良多,一定会得到父王与皇上的赞誉。临行前他命点火,将这个反清巢穴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回师路上,他骑着高头大马,心下甚是得意,雄纠纠气昂昂地扫视着天地苍穹,真想纵声高歌一曲,以抒胸中豪气。要论大英雄真豪杰,舍已其谁?

行到西安时,他特命军队摆开架势,在大街上耀武扬威,以显军容。他头戴凤翅银练飘红缨金盔,身披护心锁子黄金连环甲,外罩一件雪白披风袍,脚踏雕龙战靴,骑在一匹紫蹓黄骠天鬃马上,左顾右盼,意气风发。旁观百姓啧啧称羡,夸不绝口,中间不少大姑娘见了都眼露爱幕之意,更是让他心神荡漾,意气风发,得意之极。微笑着向人群挥手致意,眼光从一张张面孔中滑过。

蓦地,他目光停在一张少女的脸上,良久不动。这个少女身穿着淡紫兰丝飘带泻玉裙,脚穿着乳白水样凉靴,瓜子脸儿,上嵌着双灿若晨星的丹凤眼,一道弯弯柳叶儿眉如描似画,含烟笼雾,如映远山羞黛,正用如水的目光凝视着他,羞涩而含情。他心里一动,这不正是那个卖艺的少女吗?想是见他如此丰神俊朗,潇洒昂扬,就忍不住偷偷过来围看。他越想越开心,脸上堆满了微笑,双目含情,有如利箭般,直向少女射去。

那少女正是叶子静,见他正对她微笑,俏脸一红,抿嘴一笑,低下头去,心里头咕咚咕咚地直打鼓,又羞又喜。却不敢正视。待得抬起头来,福文已行到前面十步开外,犹不时回头向她这边凝望。她怔怔地看着福文挺拔的身形渐渐远去,后面官兵一队队地整齐跟上,刀枪剑戟明亮耀眼,盔鲜甲清军容肃整。她心中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慌乱,有些期待,有些魂不守舍。她自从上次见过福文之后,就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他。正值情窦初开时节的她,被福文那潇洒的气度、英气的容貌、挥洒左右的从容所吸引,只是那次因为少女的矜持,而拒绝了他。这次再见到他,他已是一支军队的统帅,那么威风倜傥,丰神儒雅。她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恍恍惚惚地走回客栈的。

其弟叶子玉正在到处找她。见她回来,喜道:“姐姐,你可回来了,我到处找你。你到哪里去了?”她回过神来,歉然含羞一笑,支吾道:“我去街上买一点东西。”从小包里掏出一个物事递给叶子玉,道:“我给你买了一双鞋,你看合不合脚?你的那双鞋该扔了,破得都不成样子。”

叶子玉低头一看,自已的大脚拇指已经拱出了鞋头,鞋帮也早就烂了,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用东西就是不小心。我们一起买了鞋,你的还跟新的一样,我的就破成这样了。”叶子静道:“快换上吧。姐姐现在没钱,不能给你买更多的东西,等将来我们挣钱了,姐姐再给你买。”

叶子玉将鞋子换上,道:“真的很合脚。姐姐,你放心,我今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富人,再也不要为钱而奔波劳累。”叶子静道:“弟弟,别说这种话。钱要那么多也没用,只要够用就行了。”叶子玉摇头道:“这个世界上,有钱走遍天下,你看我们没钱,到处受人白眼,受人欺负。”叶子静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他们居住在一家小客栈,周围是贫民窟与集贸市场,臭水沟与垃圾堆到处都是,臭气熏天,脏水遍地。人来人往,都是衣着烂污的穷人、乞丏,男人都光着膀子大声哟喝,女人只穿着勉强遮羞的衣裤,抱着半大不大的孩子,粗声大语地叫卖着闲聊着。

叶子静很不喜欢这里的脏乱嘈杂,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住在稍好点的地方,房租就是这里的几倍,她是交不起的。她与弟弟每天卖艺所得,不过几百文而已,只能租最差的房子,吃最简单的食物,买最便宜的衣服。她弟弟正在发育长身体时,她想给弟弟多买点有营养的食物,也不想让弟弟穿得太破烂,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她对弟弟一直很骄傲的,弟弟其实很帅,如果稍加打扮一下,穿得光光鲜鲜,一定可以迷倒许多的女孩。她又少女心性,爱美,想买点好看的衣裙,想买点美丽的首饰,这些,都需要钱呀。

叶子玉与姐姐同住一房,不过是在房中间挂了一块大布将房分成两半。他穿上新鞋,一时性起,运气于脚,向外连踢,果然劲头十足,舒服得很。又打起一趟拳来。叶子静见了,忙道:“小心点,不要把家具打坏了。”其实房内也没几件家具,空空四壁。还算收拾得齐整,地上桌上干干净净。壁角摆放着几把兵器,卖艺器具,挂了几套武服。只壁上挂了两幅肖像,是他们死去的父母之遗像。

叶子玉性之所至,不肯便停,练得兴起,一拳击出,击在墙上,不料却将人像震得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像框给摔得粉碎。他慌忙上前将遗像捧起,上面父母相片摔得皱皱巴巴。叶子静大吃一惊,将遗像抢过,小心冀冀地抚平,怒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是父母仅存的一点纪念,你就这么对待么?”说着泪如雨下,伤心不已。

叶子玉结结巴巴地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叶子静哭了一会,心情稍稍平复,将泪水擦干,道:“弟弟,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叶子玉用力点点头,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要将杀害父母的凶手碎尸万段。”

原来姐弟俩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号称“琴剑双侣”的大侠叶声与韩琴夫妇之子。叶声人称“紫电神侠”,剑招以奇快著称,江湖中罕逢对手,更兼生得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行事谋略多端,又具极强的组织能力,开创了“南方武林联盟”,担任盟主,主持公道,剪除凶恶,扶持良善,在武林中极有号召力,一度是江南武林的领袖人物,如不是突然在英年时早逝,前途无量。他与 “修绝仙子”韩琴结为夫妇,成为武林中一段佳话,夫唱妇随,行走江湖,潇洒倜傥,堪称神仙眷侣,羡煞了诸多武林豪侠。这韩琴颇为神秘,来历没多少人知道。见过的人都极赞其天生丽质,生得极美,风度高雅,而且色艺双绝,不仅剑法高超,而且善抚琴为乐,优美之致。故此人人钦羡,都道这夫妇俩真是琴瑟相和,天生一对,人间侠侣。

岂知后来风云突变,夫妇俩惨遭不幸,双双离奇死亡,英消玉殒,轰动了整个武林。这件公案也成了最耐人猜疑寻味的一桩迷案,多年来一直议论纷纷,猜测不已。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其时叶子静姐弟年纪才三四岁。叶实是叶府的老仆人,年纪有五十来岁,颔下三绺长胡,相貌忠厚,一直忠心耿耿,勤劳操持,很得府中上下的信任。那日他照旧去给夫妇俩送早点。夫妇俩早上都吃得比较简单,不过是一碗米粥,一张煎饼,两个鸡蛋而已。夫妇俩平常作息时间很准时,早上都是七点钟起床,七点半钟用早饭。那天却有些奇怪,一直到八点钟也没见他们出门。叶实敲起房门,没人应声,大声叫唤,还是没人应。他直觉是出事了,将房门撞开,吓得差点晕过去。只见少主人与妻子都死在了房子里。叶声手中拿着他的“青枫剑”,却刺进了自已的前胸,直透后背。他妻子则是自刎而亡,手里的宝剑横过玉颈,一缕香魂早赴冥界。

事后官府闻讯立刻派人封锁现场,遣了大捕头周强并六扇门的一帮好手,全力追察此案。周捕头曾成功破获过多起疑案悬案,推断追凶探案查访最是厉害,是全国闻名的公门头牌高手。

起初大家都认为夫妇俩是口角后一时想不通而自杀。但这个原因本身就很难解释得通,夫妻小两口谁不口角吵架?仅仅因为这个便要自杀的话,那只怕世上人早已绝种。

周捕头对现场详加探查,发现屋里有第三个人的脚印,窗口也有这人的脚印,而且显然此人是个男人。这下就议论纷纷了,猜什么的都有。有说是野男人与妻子偷情被丈夫撞见,丈夫逼妻自杀后自杀的。有说野男人与妻子偷情被丈夫撞见,一不作二不休,将丈夫杀死后伪成自杀,妻子却过于羞愧而抹了脖子。也有人认为是恶棍强奸了妻子,妻子羞愤自尽,丈夫一时想不开,伤心过度,也自戕随之而去。

只是“琴剑双绝”夫妻武功绝非泛泛,当日叶声在少林求经拜佛,与少林高僧切磋武艺,方丈大师也是佩服不已,极口称赞其少年英雄,不同凡响。武林中曾被得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之如此盛赞的,除了天山派广成子之外,就是他了。能够胜过他们两个联手的人遍江湖更没有几个,当是极其罕见的厉害高手了。人们的想象力都被激发了出来,都在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可气坏了叶家。要知叶家乃是世上有数的名门望族,举家数十年来四世三公,两状元七进士四翰林,门生遍布朝野,故吏桃李更是满天下,堪称南方第一世家。叶声更是江湖上人人敬服的英雄豪杰,南方武林的盟主。这么黑白通吃文武全能的大家族,却一夕之间遭逢惨变,清誉毁于一旦,真是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世事殊难料。

周强经过仔细搜索,在窗口下面的草地里拾到一柄小匕首,上面刻了一个字:“易”。这柄匕首立即成为破案之关键。经过知情剑士侠客指认,这把匕首的主人是易枫。

易枫乃是隐居于山东蓬莱岛的世外高人“无极尊者”的大弟子,武功之高深不可测,久负盛名,平日行侠仗义,匡危扶弱,最受江湖好汉敬重景仰的,难道竟会干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

当下周强遍洒英雄贴,邀请各路江湖好汉来武汉黄鹤楼一聚,商议此事。他重任在身,朝廷上因此案关系重大,极其重视,限期破案,而他自知武功与易枫相差太远,要将他擒拿归案绝不能够。故只得通过武林同道向易枫施压,要他俯首归案。那次盛会是武林中多年难得一见的盛景。叶氏一门在江湖上威名素著,门生桃李遍华夏,与各大门派都有来往,广接暗络,势力非小。又因事关“无极尊者”,此人极其神秘,乃是不世出的高人,武功神鬼莫测。故此都给面子,七大门派掌门人悉数到了,其他小门小派都想见识一下,未邀而至,来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把个江城武汉点拨得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易枫却并未到席,只托人给大会带来了一封信,说他虽负有责任,但因有不可透露的隐情,故不便向天下人公布真相。到时候自会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至于会等到什么时候,他却没明说,只是含含糊糊称要等到一件重大使命完成之后。是什么使命更是只字不提。

这下真是謎中之謎,迷中套迷了。七大门派掌门人当然不能让易枫如此就过了关。当下由少林方丈晦苦大师、武当派恒冲道长领头,成立一个抓捕易枫组织。华山派、泰山派、青城派、峨嵋派、崆峒派、丐帮都派出一等一的高手加入进来。有人也说易枫为人光明正大,行侠仗义,断非淫人妻女之小人。但此时众人多认定易枫就是罪人,必欲抓捕结果他而后快,至于他平日里的高风亮节、侠气英风、民族大义都没有人去想了。这一番追捕持续了三年有余,虽然普天下的追缉,易枫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现身,大摇大摆,绝无狼狈之象,旋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再也找不到影子。后来这抓捕行动也就慢慢的松懈下来,大家都说这易枫多半是死了。又有谁知道他正隐身在陕西行云山庄,更出手夺走那柄武林人人欲得之的宝剑“九天凤舞剑”?

在叶子静与叶子玉姐弟心中,这个易枫便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姐弟俩多年来想的只是要将易枫擒住,生吃活割了才解恨。他们自失去父母后,又因传闻纷纷,都说多半是女子失德,给家族的名誉蒙上了很大的阴影,朝廷也渐渐不喜。正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叶声的父亲叶超本在朝任大学士,一品的顶戴,极有威权的,却因陷于党争罹祸,遭人限害,安上谋反罪名,被皇帝革职查办,锁拿狱中,抄家充公,不日问斩。亲朋故旧多受株连,抄家问罪的不在少数。昔日豪门自此一撅不振。生在锦衣玉食之家、钟鸣鼎盛之门的叶氏姐弟便成为了无家的流浪孤儿。

其时他们尚小,如今历经十五年的流浪,两个孩子已渐渐地长大。叶家自衰败后再未复兴过,只因死的死,关的关,老的老,小的小,无人来撑起门面。姐弟俩只得凭借着从前跟府里教头学到的一点武功卖艺度日,生活过得极其艰难,居无定所,食不裹腹,一路跌跌撞撞地挨过来,尝尽人情冷暖,受尽白眼嘲笑,说起来实是令人辛酸。多年来只这个报仇的念头从未断过,故此他们勤练武功,广学剑术,只盼着有手刃仇人的那一天。

却说姐弟俩正在收拾遗像,一个粗哑嗓子在门外说道:“客官,我是掌柜。你的房钱该交了。”叶子静心里一紧,深锁娥眉,暗暗发愁。

掌柜的是个年约五十的汉子,五短身材,留着八字胡须,黑脸瘦颊,尖嘴猴腮,头上戴了顶范阳瓜皮小帽,脸上挂着笑,进得门来,将四下一打量,依然的空空四壁。清清嗓子,正色道:“客官,你姐弟两个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房钱还欠着,我这小本生意,是不赊账的。”

叶子静道:“我这就把钱给你。”伸手从怀里一摸,却抽不出手来,里面竟是分文无有。她本止剩得几十文钱了,又给弟弟买了鞋子,此时是罄尽矣。她粉面一红,尴尬强笑道:“能宽限几天吗?我这就去赚钱,赚到钱就把钱给你。”

掌柜这下不依不饶了,话语已不再客气,道:“你这客官呀,一看就不是个爽利的,没钱就别住店呀,住了店就该有钱付。还得我上门来讨。别的客官都是主动将房钱给了我。你倒好,上门讨还讨不到。真是遭人厌。没见过你们这号撒赖的。”

叶子静怒火上涌,秀眉一扬,冷笑道:“你何必如此夹七夹八?打谅我们是好欺的主么?我们不过是暂时有困,便宽限几日,还能将你这店住穷了不曾?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叶家姐弟是欠人钱不还的人吗?不要将眼睛长得头顶狗眼看人低,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呢?都在外面混就都相互体谅些个。敢情欺我姐弟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掌柜本以她清眉秀眼是个好说话的,哪知说起话来噎得他半死。心下起火,哪肯服气,心道:“你先人板板,欠钱还有了理不成?”张嘴还待再说,叶子玉上前寒声道:“你放心,我们这就去赚钱。不会少你一个子儿。”见他脸色不善,掌柜心里打了一个突,看来这姐弟俩不甚好惹,便不再唠叨,道:“好好,我这就回去等。可别要我又来催。”扔下这句话就转头而去。

叶子静道:“弟弟,我们再去卖一回艺吧。”叶子玉点点头。两人将东西收拾一下,拿好卖艺行头枪具,穿好武服,出了客栈,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车水马龙,找不到一块空地,两人直往前走,在一座大高楼旁寻到了一个空儿,求几个正在这里休息打牌的人让了地,将行头摆开,叶子玉将身形一正,武服一紧,腰间绦带系了系,二话不话,先打出一趟拳。这趟拳有个名堂,叫“降龙伏虎拳”,原是少林武功,后来在江湖上流传开来,练武之人大都会练两下。但叶子玉这路拳练下来却是与众不同,平平无奇的拳法到了他手上,便如焕发了新生机一般,虎势龙形,跃然欲出,生机独秀,飘然思飞。众人看得不错,也稀稀落落地鼓了几下掌来。却没人往场子中扔钱。

叶子玉将拳打完,气不稍喘,立定了身子,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在下姐弟两个途经宝地,盘费见拙,故于此地立这个拳圈,你要是看着觉得好,就请您有钱帮个钱场,没钱帮个人场,鼓掌呦喝几声,在下出门在外,感激不尽。”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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