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字生涯,在2008年那一年,算是写了不少散文。
我记得大约是在那一年,有一个法律类出版社的编辑找上门来,想要约我写一部书稿。我很奇怪,因为这个法律编辑,是看到了我的文学类文字才专门从北京到天津来的。后来我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是想让我用文学的语言和好读的口吻,写法律的事情。我记得我起初起了书名,甚至还写了样章,但我要写的东西太多,我也不愿意用文学来迎合市场,我还是把那部书稿放下了。
前些日子,我给年轻的律师们讲课,我告诉他们当年我险些要写的那本书叫做《写给比我更年轻的律师》但时过境迁,我显然不可能再从这个角度来完成这个写作了,我于是跟他们开玩笑,我说如果我现在再写,那书名也一定要叫做《一个老律师的忠告》我们一起大笑。我都已经不年轻,我怎么可能写给“”比我更年轻”的律师呢。
是不是受这个书名的影响呢,我已经忘了,但我在2008年把当年完成的几个有回忆味道的大散文编在一起,我想了一个书名叫《朝花朝拾》当时我在想,趁着我还没有老,就可以抓紧记录过往,因为老了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会忘记了,心境也不一样了。我仿照着鲁迅先生的《朝花夕拾》,略有害羞地写下了《朝花朝拾》四个字,然后像模像样的把当时的几组文字集结起来,欣赏了一阵,顾不了许多,我就一头扎进生活的海里,泅渡到现在,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甩甩头发上的水,才发现书稿仍然在抽屉里,这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我已经人到中年,把书名也改成《朝花夕拾》吗?那不仅侵犯了鲁迅先生的著作权,同时也显得矫情得很,说起“夕拾”显然还太早,而还要说“朝拾”,自己肯定都不相信了。
但收录在此的文章,确实是十年前我30出头的时候对更朝年时候的岁月麦穗捡拾。比如《露天电影》是那年我写的我少年时代在星空下对光影世界和未来生活的追逐和追求,比如《年俗记忆》里面有很多我对我的童年时光的斑斓追忆,当然它们并不是纯粹的回忆类的文章,我一边穿起童年的衣裳自己给自己写童话,一边直面这个世界,年的味道渐渐变淡,那就是自己长大了。《死亡话题》里面当然也有“朝花”但我已经知道,死是生的一种常态,死是生的另外一种方式,死亡不紧紧是一缕青烟,甚至是俗闹和欢乐。而《我和庞标》写的不仅是友情,也是我的前十年的律师生活的简史。
这里要重点说一说《奥运杂记》和《律考随记》
看起来《奥运杂记》是一组体育类的评论文章,表象上看也确实是这个样子。这一组文字,似乎和《朝花朝拾》没有什么关系,但我并不是在2008年首次尝试这种写作,同题的文章,我在1996年就已经写了。1996年的时候我青春年少,那个夏天我每每自己呆在天津的一座小洋楼里,收看亚特兰大奥运会的时候,我涌起了强烈的创作冲动,我想要以一种进行时态,评点时事,记录当下。1996年版本的《奥运杂记》太幼稚了,时间又海浪一样的往前推进了12年,奥运会来到了北京,2008年我写下这组文字,时光叮当交错,有点感慨。
《律考随记》实际上写于1998年,那是一个少年在追求自己的理想的时候,读书复习的繁忙的间隙的《随想录》。如果用现在的专业词汇来讲,那是“朝花”世界里的青涩的“非虚构”文字。那组文章写完以后,从1998年静静的呆在抽屉里,一直呆到2008年,我把它们找了出来,以2008年对十年前过往生活的回顾的视角,做了润色和点评,并且在后面加了一个副标题,叫做“十年旧作新翻”。
我当时虽然已经想到了时光不等人,但是想象远不如现实真切,就又是十年过来,“新翻”又怎样,“新翻”也成“旧曲”。十年又十年,朝花仍朝拾。我很欣慰。
2018年,在文学上我才终于觉得自己能写一些稍稍像点样的东西了。作文真如做人,人情练达,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这一年我的律师事业也重新有了开始,我又想起了那组《律考随记》我曾经想过,又是十年过来,我是不是还能写点新的文字,再“新翻”一下?但我终于没有写,我知道不用那么啰嗦。
而2018年和1998年一样,是个世界杯年,我又想起我当年写《律考随记》的时候电视机上、法兰西那边、青春年少的罗纳尔多,他和我相仿的年纪。夏天,无论成功和失败,姑娘明晃晃的裙子,紊乱的晚风,都是让人心碎。
我觉得我仍然可以用《朝花朝拾》这个书名,我觉得我仍然可以行进在行进的时代,我照方抓药,我如法炮制,我一边看世界杯,我一边写一组回忆兼有烟火气的时评文章,就叫做《世界杯往事》。写着,我把1998年到2018年,就连缀起来了,我把星星点点的记忆和当下,串联起熊熊火光。
为了使这本集子看起来更对得起《朝花朝拾》这个书名,2018年的世界杯的文字我写了,但我还是欣然而悄悄的,把那组文字从《朝花朝拾》当中拿出去了,因为它们过于现在进行时,太近了往往看不清,2018年夏天的电视机上的罗纳尔多大腹便便,而19岁的青春的姆巴佩,像当年的罗纳尔多一样的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