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秦朝丞相李斯年轻时在担任乡间小吏,特别善于观察,善于透过现象,总结出生活的本质。
譬如他看到厕所的老鼠,伙食不好——只能吃污秽的食物,搞得自己形销骨立;心情也不好——人来也好,狗叫也罢,都要四下窜逃,惶惶不可终日。他又看到粮仓中的老鼠,伙食和人的标准一样,还不限量;一年开仓机会不多,无人打扰,每天安心过party。
于是,通过这些老鼠,李斯得出一个结论:“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意思就是: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就像老鼠一样,取决于所处的环境。
先贤的智慧是无穷的,尤其是众多门徒不遗余力的鼓吹,再加上足够长的时间发酵,叠加效果指数级蹿升,影响颇为深远。即便是到现在,也有数之不尽的“老鼠们”,浩浩荡荡在向理想的环境进发。我们争的,就是个位置。
三十而立。
三十是个好年纪,是两段人生的接缝处。一方面体力、精力仍处于人生的顶峰;另一方面脱去了青涩和稚嫩,熟悉了成年人世界的游戏规则,就待列车进站,步入正轨,一发冲天了。
三十岁是个尴尬的年纪, 生活本身的变化越来越少,就像循环播放同一张CD一样乏味;年轻时旺盛的生命力还没有在记忆中褪去,身体却已经进入下滑的轨道,一正一反更显力不从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追逐的目标,不论什么年纪。只不过少年时的目标百花齐放,成年后的目标万法归一。
三十岁,带着起床气,带着昨夜梦的余韵,开始玩成年人的游戏,今日的规则正如昨日的枷锁,每践行一次就如同有人在旁边抽自己一嘴巴,啪啪声不绝于耳。就像王二一样尴尬。
曾经的调皮捣蛋坏学生,做了老师就要道貌岸然;
曾经一起犯浑的兄弟,做了自己的下属,就要管教他让他少给自己惹麻烦;
曾经为了出国的名额,点灯熬油,对老吕唯唯诺诺,现在那个位置给了别人,破罐破摔,才敢去找老吕“数落数落”;
曾经和小转铃做爱时不忘讨论诗和哲学,现在上二妞子的床先要陪练勒脖子“寝技”;
曾经百般刁难自己的校长说他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就要既不给校长添麻烦,又要给校长的竞争对手添麻烦,真是麻烦;
曾经只会喂猪偷泔水的师傅,做了包工头,便要穿上衬衫西装,打上领带,互相不敢相认;
曾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爱造谣的老姚,为了“所长”、“职称”和“出国进修”,也可以去给他守守夜;
看来也只有亲情关系最稳固了,因为曾经是儿子,现在还是儿子。爸爸在忙着想方设法证明儿子不如老子,妈妈在忙着千方百计打探儿子的隐私。不过既然当了儿子,就要搞定孙子的问题。
在其位,谋其政。这个位置,有其固有的属性,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像一个王八壳子一样尺寸固定,牢牢把身体箍住,任你个性如何,只要想呆在这个位置,就不得不束手束脚。不得已的时候把脑袋缩进去,把屁股漏出来,就能拿“龟腚”说服别人,毕竟屁股决定脑袋嘛!
走正路,争头名,“头名”是这“正路”的奖赏。为了这根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人们接受荒诞的现实,讽刺的行径,和莫名其妙的评价标准。努力地去忘记自己最初的样子,或者假装那个自己从未存在过。
大家都会选择去试试,试着换个位置,试着改善下环境,试着拿到自己想要拿到的体面。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裹在身上的湿牛皮越来越紧,我们在窒息中挣扎所争取到的体面,却只是死后塞进直肠的那一大团棉花——自己生前挣得的体面,死后却由别人来享用。
归顺即背叛,正路亦歧途,何必呢?三十而立,三十而萎,人生就是如此矛盾和吊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