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的大地是空的。
落叶树被风裁去所有叶子。丰硕的果实被一一卸下。晚稻一株株被割下。深藏在地下的薯一块块被挖掘出来。河流被抽去脂肪,纤瘦迟缓。动物们躲进深深的洞穴。
地球似乎瞬间被上帝猛蹬了一脚,倏地沉了下去般。天与地的距离远了。
雾为天地蒙上了一层神秘,风来时移来移去,风去时如幕布般呆呆垂挂,暂时填充了一些空,太阳一来,又跑得无影无踪,没留下蛛丝马迹。
少了遮挡,冬风就像河流上失去堤坝阻拦的水,大了,急了,猛了,如一把把疾驰的刀,呼呼地啸着飞卷而来。少霜难见雪的南方的冬,因此冬风常霸季节王者之位,草木总以瑟瑟颤抖来表示臣服。
冬天封杀了大地的繁茂,大地因此得以沉沉睡去。在休眠中养分一点点地积蓄起来,为春天时释放,作足准备。
农家却无闲时。农人们得把地一块块翻起来,如同给睡梦中的孩子翻身侧卧似的。深匿在土壤里的害虫病菌,便被冬日暖阳和凛冽冬风消杀了,土地愈发整洁纯净,明春的作物又有个好的生长环境。
那些农具,该磨得磨,该修得修,该补得补,该置得置。入仓的粮食,得不时巡检,看看有没有漏洞,不要给了老鼠可乘之机。看看有没有被冷冷的水汽浸蚀,不可功败垂成。否则,到春天就兵荒马乱了。
农妇在灶头的时间更多了。那些稻米豆薯,在她们或磨或蒸或炸或组合鼓捣下,摇身变成各式各样有形有色的美食。鸡鸭鱼肉,在她们的九蒸九晒下,也悄悄改换了名头,被冠以肉干和腊肉的新词。它们都可以储到春天。
冬天其实是用空,提醒世间要居安思危,逼万物作准备和蓄力量。这逼和蓄,既为冬天,也为春天。冬天离春天最近,因此诗人说,冬天都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所以熬过冬天,就可获得新的勃勃生机。准备和蓄力得越充分,春天就会愈加丰姿繁盛。
不理解冬者,抱怨冬的凋敝萧条与寒冷无情,用咒骂来应对它。深谙其中道理者,看到的是新的公平与希望,默默地蓄势,巧妙地化危为机,待春风吹来的时候,怒发怒放,变得更高更大更壮更美更丰。我欣赏后者,所以我对冬天并不吝赞美之词。
我更祝愿身处最寒冬的人也都能安然度过漫漫冬日,共同迎接到美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