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碧心映雪山映龙”是道界流传极广的的一句话,它不是一句诗,却代表了极有诗意的两个人:不剪裁缝云想衣,无种茶客碧映雪。
云想衣是整个世间最好的裁缝,道界中无论豪门世家还是独行游侠,莫不以拥有一件云想衣亲手做出的云衣为荣,可惜他每月才出一件衣服,不高兴的时候半年也不出,所以很多人对他又爱又恨。
碧映雪比云想衣却要更绝些,他每年才出一片茶叶,不高兴的时候几年都不出,但每一片碧心映雪茶的出世,都会变成道界的盛事,甚至会引起血雨腥风。
两个拥有同样名声的人,按理说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他们一人居于北,一人居南,却是连面都未见过。云想衣从未喝过碧映雪种的茶,碧映雪也未穿过云想衣裁的衣服。
深夜,云想衣独自坐在阁楼顶上,看月亮升起,看月亮落下,看乌云脱了衣服变成了白云,之后又穿起衣服羞急的逃入夜色中。他还在想那个和他齐名的家伙,是不是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云想衣的阁楼建在一大片阁楼群的边缘,地势稍微有点高,正好便于他看月光,看云影。
揉了揉有些发麻的眼睛,云想衣有些留恋地看了看即将黎明的夜空,跃下楼顶,进入同样漆黑的阁楼里。
阁楼的第一层,有个陈旧的匾额,匾额上画着一件如云彩一般飘逸的衣裳,似乎下一刻就会乘风而去。
一个黑影随着云想衣进入了阁楼,那人和他保持着一样的步调,保持着一样的呼吸频率,甚至连心跳和脉搏的频率也丝毫不差。
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云想衣的阁楼,就如没有任何人敢逼着他做一件衣服一样。
阁楼二层的油灯亮了起来,君道将歌在飞轻轻放在云做成的床上,看了看窗外。
洁白的窗纸上,映出云想衣坐在桌边的影子,他一会举杯,一会填茶,影子随之而变。君道却如一个鬼魂一般,没有任何影子,因而显得云想衣的影子有些孤单。
窗外,黑夜中,一些影子悄悄的退了出去,似乎从未出现过。
喝完一杯浓的发苦的茶,云想衣才看了看君道那张白净如云邪魅无比的脸,捏了捏拳头问道:“所以这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刀道新秀歌在飞?”
君道苦笑了一声:“他把天捅破了!”
“即便如此,他现在也只是个废物,你把他救回来又有何用?”
君道沉默不已,云想衣的铁拳突然击向他的脸,君道如同受惊一般侧头避过。
拳风吹开木窗,拳印从窗中飞出,击碎了不远处一座矮山。
几声惨叫传出,木窗重新关闭,将尚未来得及飘散的血腥味阻隔在外。云想衣满意的甩了甩拳头,幽冷的说:“我这阁楼也不是谁都有资格靠近的,更别说进入其中。”
君道看了看他如同孤狼一般的眼神,才苦笑着说道:“你看你脾气还是这么火爆,胡子留得跟乱草一样,也不知那些华美绝妙到巅峰的云衣怎么会经由你的手做出,何况这家伙也是个可怜人,和你很像!”
听到君道说起云衣,云想衣的神情才柔和了一些,那些如乱草一般的胡须似乎也平复了下来。
仔细看去,云想衣其实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他的面容也显得很年轻,但大多数都被如草一般的胡须遮盖了,他的眼睛很亮,大多数时候却显得暴虐,让人不敢直视。
除非在看云和月的时候,他的目光,他的面容才会显得柔和,微风吹开他杂乱的胡须,会露出一张多情而好看的脸来。
云床上,毫无声息的歌在飞紧闭着眼,眼角却流出了两行清泪。云想衣看到了歌在飞蓬乱如野草的头发,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眼神再次柔和下来。
“我可以让他在这里留三天,但我这里没有侍女,所有的事都要我自己做,所以多一个时辰我就将他从窗口扔下去。”云想衣对君道冷冷地说了声。
君道点了点头。
“所以你真要为这个从未见过的傻小子去如意花堂偷东西?这样你就真成贼了。”
“他经脉尽废,如果没有天凰花,必定会成为一个废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把他救回来然后和我一样继续忍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活着总会多些希望!你不是距离目的很近了吗?”
云想衣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巍峨如山的身影,这个身影日日夜夜杵在他的心里,以不屑的目光看着他。
想到自己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云想衣点了点头,认可了君道的话。然后,他有些担忧地说道:“如意花堂那个禁地不简单,你可别死了啊!”
君道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照顾好他就是,三天后我就回来。”说完,君道如青烟般地消失。
云想衣狠狠地伸了伸拳头,却不知该击向何方,最终颓然地叹了口气。
歌在飞挣开了眼睛,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今后再也无泪可流。他从未见过君道,但他听过君道的恶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恶名满天下的人所救,而且现在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恶人为了彻底救他又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偷天凰花。
如意花堂对待偷盗天凰花的人有多残酷,他自是听人说过,他知道君道这次恐怕是回不来了,而他也永远没机会偿还他的恩情。
决斗之前,他想到过自己会死,但从未想过自己会残废,从未想过决斗最终走向了那个结果。他已窥得更高境界的刀道,从此却只能作为废人躺在床上,可以想却不可触及,这是怎样一种心如死灰啊。
每个人修行都有目的,有人是为了变得更强,有人却是因为变强背后的血泪。
歌在飞是个痴于刀,甚至甘愿为刀献出生命的人,但很少人知道他其实是后一种人。
君道知道,所以救了他,云想衣知道,所以收留他,照顾他。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拘世俗礼法,不管别人口中名声事迹,只因一眼所见,便甘愿为对方去做一切。
歌在飞越想越痛,眼中终于流出了血泪。
云想衣轻轻地替他擦干净,直至他连血泪也流不出,才轻叹着开口:“我也曾如你这般,心如死灰一切成空,想着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死去干脆,可惜连自杀都做不到!”
歌在飞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是君道救了我,真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啊,我敢保证他救过的人绝对不止我们两个,活着依然痛苦,但总好过连努力的机会也没有!”
歌在飞张了张嘴唇,云想衣滴了两滴浓茶进去。
“你说君道这个家伙,为何一定要被当成大盗对待呢?他做过的好事比很多人加起来都多,就因为他有修行盗之道的天赋?”
“如意花堂那些家伙杀人无数,为何没有人想着将他们剔除道界?因为他们势大?”
“估计三日后就会接到如意杀令了,真想看看如意花堂那些人暴怒的嘴脸啊!”云想衣似是自语般地不断说着。
歌在飞的嘴唇动了动,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云想衣明白了他的意思:“君道没有机会,他会死的!”
云想衣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不会的,你不知道他是个多么神奇的家伙!”
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他又重新说了一遍,歌在飞没有任何回应,如同真正死去一般。
“三日,我只给你三日时间,如果你回不来,就让这刚刚窥见的刀道陪我去死吧!”歌在飞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他开始以暂时无法领悟只能窥得一丝奥妙的刀道强制收敛身体中散碎的刀意冲击经脉。
他要以刀意重新打开废掉的经脉,他只给自己三日时间,三日后他冲击失败或者君道没来,他都将死去。
云想衣没有阻止他,只是轻轻地替他擦去不时喷出的鲜血。
“如能再次踏足刀道,杀掉那个人后,我一定会将命交给你,如果不能,就让我死在刀道里吧!”这是歌在飞的执念。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歌在飞的眼中渐渐失去了神采,云想衣的眼神也越来越暴虐。
阳光将阁楼照的无比明亮通透,阁楼内却阴暗难明。
日上三竿的时候,有个伙计打扮的人推开了阁楼的门,他手上拿着一卷织满云霞的布匹。
他面容邪魅,笑容璀璨,转身将风云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