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这天和父亲、两个姐姐一起去到母亲的坟头进香祭拜雨后的墓碑很干净，地上却满是枯枝败叶和着泥水铺满一地，还有斜坡上的刺槐和竹枝都快长到了母亲的坟前。父亲用一把锯子清理了刺槐和过多的竹枝，并用竹枝清理了地面，因为没带手套，两只手背都被刺槐剌破了，羊毛衫上也沾满了枯叶，我走过去帮他细细掸干净。做这些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有点心疼，有点忧伤，还有点其他什么，明显感觉父亲这几年老得挺快。
看着母亲的墓碑，脑海里浮现的是姐姐在母亲生病初期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母亲神清气爽地坐在床沿上，笑得很明媚，特别好看。我想天堂里的母亲应该每天都在这样笑，我想天堂里的母亲应该希望我们是开心快乐的，我想天堂里的母亲应该已经忘却了曾经的不快乐和痛苦，曾经的愤懑和怨恨。时至今日，我突然明白了母亲不止曾经深爱过父亲，至死也是深爱的，只不过她用了爱的另一个极端表达方式——恨！但我想天堂应该没有恨，只有爱，相信在天堂的母亲心里只有对我们每一个人的爱。
第二天回程之前去到父亲家里告别（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没在父亲家里留宿，每次上去也都是短暂停留匆匆离去），父亲正好手洗完四五件冬衣，看着久蹲后腰一下子直不起来的父亲，再次感到父亲的衰老。这次我没有匆匆离去，而是留下来帮着父亲把冬衣晒了，又陪着他吃完早饭。听他唠叨电饭煲不好了，马上给他网购了一个。听着他一边数落大姐一边表达着担忧，第一次没有在心里反感他，第一次没有无声地反击，第一次感受到他是真的有担忧。虽然还是认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源于跟他的关系，这一次却不再是怨恨，而是理解——他本不是个完美父亲，我们也没有资格要求他做个完美父亲，因为我们谁都不完美。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给予我们生命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是我们唯一的父亲，唯一一个有资格做我们父亲的人，除了接受，唯有感恩！
临告别前，我说：“爸，我想抱一下你。”然后拥抱了他。父亲回抱了我，用手在我背上轻拍了两下，然后轻轻推开我，说了句：“你也不要太辛苦了！”过程很短暂，短得我来不及说任何话。但是我心里有感觉，就像现在写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我相信父亲的心里也会有感觉。我希望这个短暂的拥抱能成为他和我们姐妹之间关系的转折点，希望年事渐高的父亲能更多地表达对我们的信任和祝福，而不再是一如既往地严厉批评和责骂。在他看来唯有否定式的批评和责骂才能让我们保持对世事的清醒，保持向上的生长力。可事实是，他越否定我们，我们越要不惜一切代价地证明给他看；事实是唯有信任和祝福才能让我们做自己。
从父亲家里出来，又去看了老外公，这一次没有匆匆放下东西就躲到小舅家（母亲的离世一直瞒着外公，外公一直认为母亲生病了住在我家里，自认无法面对外公过多的询问，所以每次都不敢在外公身边多呆），而是默默地陪坐在外公身边一会。我想母亲肯定是希望我能代替她多去看看外公、多陪陪外公的，母亲一直是个孝顺女儿。
这个清明节，我找回了出走已久的另一个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