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姥姥家的门前就有一棵老榆树,树干有些弯,我常常怀疑它是被累弯的。姥姥经常在老榆树下做活,我却不大喜欢它,因为榆树上会生一种令人讨厌的虫子。
听姥姥说这棵榆树是野生的,在榆树还是幼苗的时候,姥姥常捋些榆树叶下面条锅里,舅舅们吃起来格外香甜。后来榆树慢慢长大,每年春天舅舅就会爬到树上捋榆钱,边捋边不时往嘴里塞一把。那时,榆钱是舅舅们最好的美食。有时候,舅舅们不顾姥姥的训斥,折一根榆树枝,做成笛子,“呜——,呜——”吹响,那是榆树馈赠给他们的最好玩具。舅舅们拿着榆钱馍馍香甜地吃时,是姥姥最开心的时候。姥姥偷偷捶捶酸疼的腰,露出欣慰的笑容。
姥姥这辈子养育了五男二女,按农村老话说是有福气的命。而命运偏偏弄人,姥爷常年有病,姥姥柔弱的肩膀挑起家庭重担。在三个小儿子还未成家时姥爷便撒手而去,撇下姥姥领着几个儿子孤儿寡母艰难度日。每当日子过不下去时,姥姥会一个人跑到老榆树下偷偷抹泪。不知哭了多少回,也不知流了多少泪。姥姥总算给舅舅们都盖上了房子,娶回了媳妇。
儿女们成家后,姥姥更忙了,忙着照看孙子孙女。姥姥看孩子,那是非常壮观的,一辆架子车拉四五个孩子都是经常的事。看完孙子孙女,看重孙。外甥外甥女有时也会来凑热闹,简直就是一个儿童团。
因为要翻盖房子,姥姥家门前的那棵老榆树被舅舅给卖了,因为树身不直也没卖几个钱。榆树卖了以后,姥姥病了一场,从此再也看不动孙子和重孙子。
病愈后,姥姥每天拿个凳子坐在那棵老榆树曾经在的地方,春天到来时,姥姥偶尔会不由自主的抬头往上望望,琢磨着榆钱该开了,不知今年榆钱长得饱不饱。听有经验的农人说,榆钱饱,麦子收成就会好。然而,姥姥没有看到串串可爱的榆钱,只看到空旷的天空,姥姥的心里一下子像天空一样空旷起来。
姥姥总是会回味起嫩榆树叶放进面条锅里的鲜香,榆钱馍馍味道的甜美,还有榆树枝做成的笛子发出的悠扬笛声。每次回味,都不免伤感,老榆树没了,孩子长大了,自己变老了。
姥姥真的老了,老成了一棵长弯的老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