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曾对张大千说,在这个世界上谈艺术,第一是你们中国!第二是日本,而日本艺术又源于你们中国,第三非洲黑人有艺术。白种人根本无艺术!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中国人来巴黎学艺术!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那,中国画美在哪?
美在气韵、风骨和意境。
较之西方绘画各式各样、变化流转的画派,中国画始终清淡如一。
中国画大致可分为人物画、山水画和写意花鸟画三大类。
最能见风致的,是后两种。
比如王维和黄公望的水墨山水画、王希孟的青绿山水画。
比如徐渭、八大山人、山涛的花鸟画。
气韵
气韵是个神奇的东西。
你讲不出来,但能感觉到。
比如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青绿山水,金碧辉煌。
很难想象出自一个18岁少年之笔。
很遗憾,《千里江山图》真迹没见过,但有人见过,我引他评论:
“在故宫见到《千里江山图》真迹。
青绿山水竟可以如此魅丽,王希孟不但层层厚涂,而且用白粉提亮,简直是在画油画。
年代久远,绢上的矿物色已作粉状,蓝色脱落,露出底下的白,更其美得斑驳。
那美丽的蓝色据说来自波斯,王希孟涂得那样厚,好像不要辜负了这般美丽的蓝色似的,又好像为了画出岩石的物质感,画出阳光点亮的垂柳、竹林和草地,画出日照千山的光辉——古人和我们一样,被光感动,用彩色画出光,赞美光。
天空颜色上深下浅,空间更其辽远。”
陈丹青曾专开一讲,讲《千里江山图》,听得我热血澎湃。
讲座末尾,给予了王希孟神一般的评价:
“十八岁干的事,多半是不自知的。他好也好在不自知。照西洋人的说法,那是上帝让他干了这件事。”
有兴趣的,可以关注故宫今年的展览,2017年可能会在8月展出。
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少了金碧辉煌,多了恬淡自然。
江山还是那座江山,气韵却是两种气韵。
笔意苍简、雄逸,把江南秀丽的山川描绘得宁静淡泊。
这幅画,黄公望虽然以其熟悉的富春江景色为母题,但采用的是一种即兴、自由的方式来流露感情。显然画上山水不是实景的再现,而是画家心灵和自然合一的形态,意在表达出一种超然脱俗的精神。
作品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去台湾的朋友,不要错过。
这就是风韵,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你能描绘,但你很难解析。
风骨
风骨折射的就是一种品格。
文人讲风骨。有风骨,才有调调。
比如王冕的《墨梅》,浓墨点蕊,挺拔有力,极富生气。画上那首诗更漂亮:
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你会觉得,梅花就是他这个人:
我根本就不要别人夸我好颜色,我只求把我的清香之气,布满乾坤。
梅花就是王冕嘛。
这就是风骨,我画的是梅花,清高孤寂,但我表达的却是自己。
再比如,徐渭的《墨葡萄》。
徐渭是个类似梵高的人物,疯狂,用利斧击头,用长钉钉耳,用铁锤击下体,用铁叉杀妻。但进入迷狂疯癫状态后,画作却极佳。
这是不是个规律,一旦脱离世俗和功利,进入迷失,艺术才算是真正的艺术?
艺术要表达的,是非功利的、另一个隐藏的自我,或另一种与世隔绝的纯真与清冷。
徐渭画了好多幅《墨葡萄》,但只有在这幅作品上,题了一首诗: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意思是说:
落拓半生,一事无成,如今已是个老头。独自站在书斋前,发出内心不平的呼啸。
笔下的葡萄多像粒粒明珠,(明珠即珠玑,有学问之意),可惜啊,学问没人要,卖不出去。只好扔在野外的葡萄藤上了。
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画家的这种明珠被抛的情感,就跃然纸上了。
徐渭的墨葡萄也是画的自己,表达的自己。
他另一幅《榴石图》也是一样。
照中国民俗,石榴是对多子多孙的企盼,但徐渭却又一次用它表达了怀才不遇的情感。
怎么表达,画作无法表达,需要再次借助诗:
山深熟石榴,向日便开口。
深山少人收,颗颗明珠走。
很明显,用石榴喻明珠,用明珠喻才华。石榴裂开啦,但没人去收获它,只好落在荒野里。
《榴石图》构图和用墨上,都堪称佳作。
水墨渲染破壳,信笔点出榴籽,干湿浓淡层次丰富。
开口向上的形态简逸传神。枝条以正锋行笔,从上向下运行,笔道由粗变细,在瘦笔中又蕴含破笔与断笔,形成笔断意连、无限伸展的走势。
就是我们所说的美感。
不俗气,不堆砌,就是简单的一颗石榴,却极为大气。
再比如,我最爱的朱耷的作品。
他的所有作品,都与众不同,你只需一眼,就知道这是他的画。
这就是区别,就是能耐。
朱耷画花鸟鱼虫,就不是普通画家笔下活泼灵动的花鸟鱼虫。
而是带着情绪的花鸟鱼虫。
或愤恨,或清高,或不屑,或孤冷。
俨然就是文人的一副傲骨,一个白眼。
朱耷的《鸟石》,就是画以青眼看人的鸟。这只鸟不漂亮,没有艳丽的羽毛,可爱的神采,不可爱,不灵动。
相反,它丑陋,怒视着世人。
这其实是朱耷自己的真实写照,是他的风骨。
他是大明王朝的后裔,有自己的民族气节和文人风骨。
大清统治期间,他隐居、闭关、拒客,不屑于灭族的人同流合污,不屑于世人打交道,骨子里有愤恨,有不满,有不妥协。
正是这份不妥协,成就了独一无二的朱耷,独一无二的丑鸟。
爱极了这只丑鸟。
意境
1956年,毕加索曾对张大千说,真不明白你们中国人干吗要来巴黎学画画,真正的艺术只存在于三个地方,第一是你们中国,第二是日本,而日本艺术也起源于中国,第三是黑人艺术。除此之外,白种人根本无艺术,不懂艺术!欧洲哪有什么艺术?
他十分钦佩齐白石画的鱼,画面中明明没有水,但却仿佛看到了满纸的水,盈盈地流动着,鱼儿在里面欢腾着。
这种“以无衬有”的画法,实在精妙绝伦,完全不是西方写实主义能领悟得了的。
不错,国画就是讲“不似之似”。
不能不像,也不能太像。
不像,就不是绘画了。
太像,就显得“匠气”了,而这正是国画最鄙视的。
国画讲意境。
比如王维的山水画,较之西方山水画的形象生动,偏清淡渺远。
画中的樵夫、路人,皆是隐逸的高士。即或是贩夫走卒,也“衣冠轩昂,意态闲雅”。
因为中国的山水画要表现的不仅是客观山川的面貌,而是君子可望、可行、可居的理想隐居之所,是高雅之地。
这样的山水,虽然较之西方画的浓艳或抽象,显得清淡甚至无趣,但它却隐藏着大智慧。
这样的山水,更像是一个有生命的人。
郭熙说:“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彩,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得烟云而秀媚。水以山为面,以亭榭为眉目,以渔钓为精神,故水得山而媚,得亭榭而明快,得渔钓而旷落。”
可见,欣赏中国的山水画,看的是意境,意趣,看的是那些藏起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