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早上7点半从北京出发,中途除了上厕所和加油,没有片刻休息,用足足20个小时,终于在10月2日凌晨3点到达了安徽怀宁县高河镇。
十月的皖南依然雾气沉重,一路上忽而大雨,忽而毛毛细雨,氤氲出十足的江南的味道。
凌晨从G3转入国道206时,道路两旁密集的树和两三层的小楼的影子,平铺在地面上,突然间不太确定自己将驶向哪里,时代和时代之间是平行空间多好。
百度地图显示。入住的酒店距离海子的家,只有3.5公里。
10月2号早上一早,穿过一片一片的稻田,就到了查湾。
这是一个典型的皖南山村,湿润的空气,黄绿的稻田、茂密的竹林、恰到好处的水塘……这样的乡愁,在海子的诗里随处可见。
进了村子没几步,是一处正在修建的海子文化产业园,继续上前没多远便可见一座瓦房,牌匾上写着“海子故居”。
门前左右两棵桂花树,花朵虽已败落,却不时散发出阵阵香气。
院子里一个20岁左右的小姑娘,端着几块切好的蛋糕从屋里出来,像是有人过生日。
从这个写着“故居”的房子里散发出的浓郁的!生活气息,反而让此刻的我有些惴惴不安。
我现在院子中央,看见一个驼着背的老妪的身影,从西里屋穿进了东里屋,喔认出了这就是海子的母亲,而另一个正在切蛋糕的老先生正是海子的父亲。
“可以进来看看吗?”我不知道如何去称呼二位老人。
“可以,进来吧。”海子的父亲查先生招呼我们进来,并介绍左手边那间是海子纪念室。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一张床,四周几个书架,还有一张老式的写字台。在床的边上,有两个玻璃展柜,里面陈设了海子生前的各种证件,各个版本的《海子的诗》还有在中国政法大学工作时,给家里寄包裹时用的布袋。
里面摆放着海子当年读过的书籍,这些书多少有些命途多舛,在被假借、盗窃以及岁月的风蚀后被措置在这贴有“请勿打开”的书柜里,和诗人一起不可拆卸地诠释着诗人的的精神历程。
书柜正对面的墙上悬挂着诗人西川题写的“生死无需洞察,大地自己呈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愿你有个灿烂的前程”、“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四联。
展柜的旁边是一张木床,床上散乱的放了一床枣红色棉被,就像海子刚刚睡醒过后被随意地掀起。
走出正中间这间堂屋,墙上挂满了各界人士写给海子的话,和放大了的海子的照片。
在这所房子里,海子无所不在。
正对门北墙上悬挂着两张海子的遗照,一张长发披肩,胡须弥漫,另一张,像个孩子,眉清目秀,一脸稚气,仿佛永远长不大。
那些字和照片的下面,就是二老的一切日常。锅碗瓢盆皆放于此,我问老太太:“今天是您过生日吗?”
“你是女孩儿啊?“老太太笑着调侃我,眼神温喝而有力量,‘’对,是我过生日,群里的人给我送了这么大个儿蛋糕。”
“祝您生日快乐,您今年高寿啊?”
“八十二了!”老太太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下,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还说了一些话,由于老人浓重的口音交流并不是很顺畅。
她早已习惯了每天的人来人往,我们和另外一拨人来回走在堂屋和纪念室,老妈妈自顾自地忙活着她自己的事情。老爷子则搬了一张竹椅到门外桂花树下乘凉。
这是一位伟大的诗人母亲,突然内心感百感交集。这位曾是地主家大小姐,读过十六年的私塾,有文化的农民母亲,慈祥而又深沉,一如海子曾在一首诗中表达的对她的深情:
村庄里住着
母亲和儿子
儿子静静地长大
母亲静静地注视
站在门口的桂花树下,残花已落,但仍有阵阵余香袭来,斯人斯物尽在眼前,我也像一个游离的花朵不知所措。
到今年,海子五十岁,我也整整认识他二十年。那时候他还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名声大噪,更像一个未成器的地下诗人,只是在江湖上有那么一些零落的传说。
那年,我还只是一个高中生。热爱阅读,热爱文艺。恰恰遇到那位属于我一生的老师——雨虹。
在她的单身宿舍里,她那贴着“本人与书概不外借”的宽阔的书架,曾让我无比迷恋。
一天,雨虹老师对我说,我真想你能读更多的书,可是又担心影响你学习。
我急着跟她保证说不会的不会的。
她笑着对我可说:“那从此我书架上的书只借给你,这是个秘密啊!”
我简直欣喜若狂,雨虹老师那间小小的单身宿舍从此成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图书馆”,我在那里认识了J.D.塞林格,认识了博尔赫斯,认识了聂鲁达,还有西川、戈麦,和海子。
那时候还并没有海子单独的诗集,在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我寻遍了那个五线小城市里所有的书店,都没有找到。
我从雨虹老师那里借来那本西川为了纪念海子,所出的一本纪念册。用了不知多少个夜晚,全抄在我自己的笔记本上。
青春的血在我身体里澎湃,每一句诗歌里的意象在我心里转化成所有有可能的想象。
青春是什么,青春之于我就是那一个个没有见过天日的手抄本。
再后来海子被更多的人传唱,北大的未名湖畔每到3月也有了以海子命名的诗歌月。就连安徽怀宁海子的老家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县城,都成了被海子读者踏破的天堂。
而海子对于我,就像海子的麦子、天空和黑夜。他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意象,写满我整个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