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究没有牵手旅行
江流儿
“你为你喜欢过的女孩做的最疯狂的事是什么？”
“我曾为了一个女孩高考少做了一道13分的大题”
陈寻在多年后这么说。
在青葱岁月里，躁动的荷尔蒙冲进脑袋，不经意间为我们的青春划下深深的一道痕——隐隐作痛，刻骨铭心又难以割舍。
匆匆那年，那年匆匆。那一年，那些年。
关于青春的回忆，起点似乎总是那一身绿色的迷彩服个声嘶力竭的“一二一”。那一年，我是高一新生，她也是高一新生。
高一，一切都新，一切都陌生。
她穿着迷彩服，她扎着马尾，她有一个暖暖的笑，初见在操场。“她是一个特别的人”，我心里默默地说。初见之后，我记住了她。
操场，我能看见她:路上，我能看见她:公交车上，我也能看见她。是巧合是神奇是欢喜，是我乐此不疲地生硬地拉开一种叫缘分的东西。
高三毕业后的一次同学聚会，当有人调侃起这段往事时说，“你那时候真牛逼”。我借着酒劲不停地炫耀，“哥永远能在人群中一样难道她”。朋友起哄，“因为你有一双钛合金狗眼”。
一眼，军训结束。我们脱下迷彩服坐进教室，高一的课程正式开始。调座位,分组……一堆事过后，她坐在第一位，我坐在最后一位。我是小组长，她是我的组员。
当而今驻足回望时，发现那时候最开心的莫过于她没有写完作业而我胆战心惊地跟班主任撒谎说我们的作业都写完。我自己沉湎在自己的“壮举”中欣喜若狂，
我们没有什么多的交谈，但我知道我每天查作业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由原来的六七米缩短到六七十厘米。那时觉得是天助我也，我要好好把握。
喜欢这种东西，一经萌芽，不用你揠苗助长，它自会疯狂地滋长蔓延。或成一片绿荫，或成一片阴影。
“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好友惊愕地问。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
“你是琼瑶吗？”
“不是”
“那你们玩什么一见钟情？”
“不！这是单相思”
好友一句“我懂了”之后，我们便是沉默。沉默中，我觉得我能喜欢她就很好。
当我每天被从木板上滑下来的小车搅得一头浆糊，也恨不得将所有的烧杯量筒摔得粉碎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文理分科。尊敬的秦始皇啊，亲爱的汉武帝啊，我想你们……我来啦！我是带着欢喜来的，我终于不用再纠结明明就是月球缠着地球不放为什么物理课上却说是地球吸引了月球，我也不用疑惑为什么天然气和屁都含有甲烷但为什么屁就那么臭。我也是带着兴奋来的，因为她也要去学文科。正因如此，所以当班主任毫不质疑地说我肯定学理科时，我第一次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要去文科班。
没有人知道当她在QQ上告诉我她也要学文科时我有多么兴奋:没有人知道之后我决心学文科时有多么坚定。但是我们知道，我们肯定会在一个文科班。
也许是文科班里的轻松气氛更容易滋生情愫，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我可以在QQ上侃天侃地吹牛逼，她可以在屏幕上冷冷地来一句“你是不是没吃药？”QQ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我明明射出的是一支丘比特之箭，可到了屏幕那头都变成射向草船的箭，有去无回，还让她笑得乐不可支。弱弱地告诉自己，她高兴我也高兴。
“你是不是就只长了一张嘴？”
“你这样说分明就是嫉妒我的才华”
“滚”
“滚就滚”
……
“真滚了？”
“我又不是蛋，我才不滚”
嬉嬉闹闹中，我们愈加熟悉。我生日她送我毛笔字，还有徐志摩的诗集；她生日我送她湘妃竹扇，林徽因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我做着一切暗恋中的人会做的事，我怕她知道，我又怕她不知道，我更怕她知道装作不知道。
我属鼠，我胆小，我继续伪装。
她是我的老板，我是她的秘书。
“老板老板，数学册子××页××题不对”
“细说”
……
“诶呦不错么”
“就这么就完了？”
“你还想怎么样”
“比如请吃饭啊”
“好啊，你请你请”
“你请”
一个白眼飘飘荡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QQ不仅仅充当了我们交流的媒介，它更是我潜伏的阵地——
“你在哪里，不言语，即是信仰”
“不想去到永远那么远，只想到你附近那么近”
“因为你说，所以这般温暖。你的笑，支撑着我虔诚的最初”
……
说说一条一条，我就像是个优秀的编剧。现在我应该为自己导一出告白。习惯了晚上聊天，我知道我们都把手机放在手边。正如之前的聊天，总需要一个人先找个话题，然后我们开始东扯西拉一大堆没头没脑的话，最后互道晚安。不记得那天晚上有没有月亮，只记得手机屏幕的光亮将被窝照得很亮却丝毫不觉得刺眼。忘了那天晚上是谁先说的晚安，却清清楚楚地记着，我将放下的手机拿起，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不惊讶？”
当我发出去这句话之后，我将渗着汗的手在被子上擦了又擦。
死寂的沉默。
几分钟之后，一个惊讶的表情在我心口狠狠踹了一脚。我的初次告白失败了。
“你是开玩笑吧？对！肯定是”
“没有！我没有开玩笑”
“呃……”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啊，况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不知道”
再后来说了什么记不得了，但是那晚我们聊到很迟，而我也故作坚强，装作若无其事。那晚，我整晚没睡。我的初次告白剧终可没有完美谢幕，我以为会有续集，后来，再后来，只此一集。
高考的号角已经吹响，我们都忙碌着。做完卷子，伸个懒腰，看看窗外，有意无意地看到她略显急切的神情。看着她手里的笔写写停停又好像划掉了什么，那一束马尾也只是简单的用一根黑色皮筋绑在脑后……我多想过去告诉她她不会的题其实应该这样做，最终欲言又止。
曾经有过的交集，从那天开始都变得讳莫如深。近三年的坚持在那天决堤，冲毁我所有悉心维护的希望。怅然若失，又好像如释重负。
“师父，你一定会找到知心的人，一定会过你想要的生活”裙裙告诉我。
“逗逼，你用高中三年去喜欢一个姑娘，最后还不得不以放弃来收场。真是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肉肉告诉我。
如是良人长相绝，犹恐梦中思上邪。
我以为我们从此陌路。
可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元旦，她送我贺卡还有毛笔字。
“谢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
记不得当时有没有激动得心跳加快，现在再看着那张贺卡，平静的心会微微一震。三年，很值得。
她送我的毛笔字写的是素心若雪，至今还在我卧室的墙上。我曾告诉她，“川端康成看见凌晨四点的海棠花未眠，我看见你送的‘素心若雪’波澜不惊”。
我曾认为人是慢慢想明白某件事的，其实，人是在一瞬间想明白的——
之前因为珍惜而小心翼翼地维持一段安全的距离，牺牲了许多深度交流，为了逃避火药而错过了火花。而今，朋友最长情。
友情往往比所谓的恋爱更亲近，更懂得。一如在毕业后的今天，即使我们之间隔了黄河长江，挡了三峡洞庭，她在亚热带季风气候区仍然不忘提醒身在温带大陆性气候区的我，补习不要吧把自己逼得太紧，感冒了一定要看病吃药早点好。所谓友情。大抵如此。
高考即将到来，在紧张的气氛里更有一种离别的味道。每天都会帮别人写同学录，送出满满的祝福，希望大家都能梦想成真……一本，两本，三本……写了好多本，写到没话说，写到卷子摞了一堆。就算如此，我知道我会为她认认真真留下青春岁月里最真的祝福。
所有满怀期望和等待都是漫长的，但至少在知道结果前，我愿意等。也许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我终究没有等来她的同学录。 期望带来的失望远比失望本身更令人难以释怀。人的偏执往往表现在对过去喜欢过的人或物专心致志地怀念上。我把练习了好多遍的留言最终写在随笔本子的末页上——
“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离别。终当久与相处。怎奈何，人言薄，只此错过，相忘于江湖。今夕别，偶相遇，寒暄之间，伊人未改初模样。
有过怦然心动，有过辗转无眠，有过求而不得，青春就此止步我亦感激万分。希望某天能回到青春开始的地方，停留在球场边，回想起那年，扎着马尾的你和温暖如阳的笑。轻声说一句好久不见，让它带着一种朋友的思念飞到你在的地方。即便我们之间山阻挡 、水隔断、人海茫茫。
希望你一切都好。”
其实青春何需单车白衣栀子花，有一个让你纠结、怅惘而又不舍的人，青春就算打马走过也一样有一个美不胜收的尽头。
在那段文字之后，我没有故作矫情地写下什么“以此祭奠我逝去的青春”或者“谨以此文缅怀我的高中和我求而不得的爱情”。我破天荒地工工整整地写下“感谢我的青春里有这样一个人“。
2015年6月1日，高三年级照毕业照。
同学，朋友，老师。我们雀跃，我们拥抱，我们合影。
那一天，晴天。她扎着马尾，我们擦肩而过。我多想告诉她，我想和她留下一张青春里最美的一张合影——她扎着马尾，我不再紧张，以同学的身份我们结束我们的高中。
到最后，我也没有开口。
校长在主席台上一句“你懂得”让台下的我们笑得前仆后仰。“你懂得”，我懂了，或许早就该懂。我们会以朋友 的身份一路走下去，无关风月。
高考结束，她去了湖南一所大学，而我在纠结过后决定复读。她早早就拿到了驾照，而我也在高速路上听着歌、骑着车。她将原来的马尾弄成了披肩的长发，而我也重新理回了板寸回到了六中……
这里，不再有她熟悉的身影，不再有她的马尾。可是啊，我们曾在这里一起走过最美的一段流年。
或许是一场考试让我们瞬间长大成人，也或许是离别前的感慨万分，但我更觉得是上天亏欠我一次初恋的补偿，注定我们之间会有一次敞开心扉的交流。真挚、真切、真实难忘。
“谢谢你喜欢我，让我觉得自己在某个人心里曾经那么重要”
“喜欢扎着马尾的你，喜欢那个因为你而愿意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的我”
没有以往尴尬的冷场，没有以往死寂的沉默，就像是两位老友的闲谈，云淡风轻，平和自然。那天，我们从相识聊到相知，从过往聊到将来。那天，是青春岁月的色彩斑斓，是畅想未来的信马由缰。从宫崎骏的漫画聊到我们彼此的梦想,那么的多、那么多……听着我吹牛她在电话那头说“你是不是傻？”我不服气地说我是大智若愚……
冥冥中好像就注定这才是我们之间最
好的状态——没有不必要的顾虑重重，没有无所谓的小心翼翼。我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胡乱侃，说她胖、笑她笨，然后不忘嘲讽她对我的才华是羡慕嫉妒恨；她不服气、不认输，说不过我就让我回去吃药要不然就是说我像头猪。
她一直都被一头没吃药的猪打败.
是胖是瘦都是青春最美的模样，是赢是输都是过往最真的约定。相信再见面，看着依旧瘦瘦的她长发披肩，我还是会讥笑她说：“你怎么吃成一个披头散发的球了？”她也一定会怒目而视然后对我狂吼“你还是只长了一张嘴”。
要有多幸运，我们才能在尘世纷扰中，走过车水马龙，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抬起眸子，看到那个我们一直相见却未曾得见的人？Eason Chan说“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 挥手寒暄”。尽管我们也好久不见，可是我还是希望她能出现在我们熟悉的城市转角的肯德基——我记得我欠她一顿肯德基。
一江湘水几重山。
我在狂风怒号的北方，她在春水流长的南方。我们之间相隔1987.7公里，我们又近在咫尺。有挂念，不遥远。
在湘西的沈从文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只行过几个地方的桥，看过不多次的云，喝过不多种类的酒，却也喜欢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喜欢一个人，停留在最美的地方吧。因为那里有我们最好的年纪，在那里我们看过最纯美的天和云，留下了最难忘的记忆。
恰好，恰好我们如此——再没有前行却得永久。是幸运是碰巧是命运的安排，恰好我们刚刚好。
曾经觉得我们会牵手旅行，就像歌中唱的那样“我们终究会牵手旅行，凤凰稻城或是巴黎，我们终究会牵手旅行，日光倾斜带上这旋律”，从春暖花开的时候，到白雪皑皑的季节……
我们终究没有牵手旅行，我们没有一起去看山看水。我以为会是遗憾重重，可岁月却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们在秋叶静美时相遇，我们在夏花绚烂时分别。我们在这里，六中。我们一起挥汗如雨，我们一起书写青春。
我们之间的故事没有轻易地结束。三年的喜欢让我们之间有了更深的联系————比恋人饱满，比朋友扎实，那是一种羁绊。一时起，终牵绊：一见倾心，又一念执着。
原以为与她的错过会成为我生命的缺口，可当我们在错过之后谈笑风生，一起回想起这段我们无法斑驳的记忆时，我幡然醒悟。
在那三年里，我们有过逃避，有过面对，有过失意，有过喜悦，有过那么多人生的不期而遇和恰如其分。当一切在岁月的兜兜转转中都变成生命里不能忘却和割舍的纪念时，曾有过的后悔，曾辜负的誓言，曾结在心口的疤都在彼此的一声问候中化作暖暖的挂念……
在那三年里，我们有过逃避，有过面对，有过失意，有过喜悦，有过那么多人生的不期而遇和恰如其分。当一切在岁月的兜兜转转中都变成生命里不能忘却和割舍的纪念时，曾有过的后悔，曾辜负的誓言，曾结在心口的疤都在彼此的一声问候中化作暖暖的挂念……
光转流年，忽然间发现生命因为我们的错过而早就变得丰满，没有一丝一毫的空白需要无病呻吟的思念去填补。
离别时候我们互道再见，再见，其实不是告别，而是一种承诺。我们都相信，我们以最初的模样怀揣着最真的梦想，不忘带上最暖的笑，在某个地方，说一声好久不见。
我们终究没有牵手旅行。
我们没有一起去凤凰稻城或者巴黎。
可是啊，我们都记得，我们一起走过那么美那么真那么长的旅途————高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