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住的房子,采光好到离谱。每次睡懒觉醒来发现自己被阳光笼罩着,罪恶感都要深上好几层。于是麻溜起床,收拾干净,然后……继续宅在屋里晒太阳。
没办法,一到冬天就想一直晒太阳。晒完正面晒背面,晒完左面晒右面,整个人都被晒得微微出汗了还想摇着扇子继续晒。
我就是这样黑了这么些年一直白不了。可这么美好的阳光你能忍得住不往上凑吗?
(这张是我趴在垫子上缩着脖子拍的,我不允许我的影子破坏了这意境。)
在我们家,冬天没有农活的时候,人一天都在屋外面晒着。奶奶睡太阳觉,妈妈做针线活,我和弟弟妹妹写作业看书玩游戏。
太阳落山的时候,阳光一点点从脚下往上撤,撤到膝盖的时候就往远处挪一挪,继续把阳光踩在脚底下。大概挪个两三次,太阳就到山那边了。身上的阳光余温慢慢褪去,人也像没了魂儿一样,只想着赶快吃完饭拱被窝睡觉,等第二天晒新的太阳。
我家住在阳坡,住在阴坡的邻居们喜欢在冬天来我家串门,妇女们带着针线活,男子们带着烟,孩子们带着书本作业。
大人们坐在一起是一定要说话的,仿佛嘴上没话就会影响手里干活一样。
在那些一会儿一个变的若干个话题中,我最喜欢的是老人们聊往事。大锅饭,扫盲班,戴高帽,炼钢铁,吃树皮,水灾,蝗灾……和历史课上老师讲的好像差不多,但又有很多不一样。
他们是庞大历史的渺小见证者,用一张嘴记录着年份模糊的历史,对抗着一年快过一年的遗忘。
上次回家没见到邻居爷爷,妈妈说村里办了个养老院,他搬去住了。爷爷的老伴跟我爸爸同年去世,他一个人独居了这十多年,近些年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在变差,有段时间甚至发起疯来,半夜起来梦游到别人家厨房端坐着,把早起做饭的主人家吓个半死。
被人叫醒后他给自己把脉,跟身边人说,你们放心,我给我自己把了脉,没有问题。
他以前是我们村的医生,干净体面了一辈子,一定很难忍受自己在不清醒时做出的事情。阳光不锈,如果人也一样该多好。
阳光从背后悄无声息地移到了我的电脑桌面上,反光得我什么都看不清。我挪了个位置,一瞬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我怎么突然哀伤起来了,果然还是擅长跑题的我啊……
说回晒太阳。
尽管知道太阳下看书伤眼睛,但我还是比较喜欢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这大概也跟在村小读书有关。
我们村的小学建在阴坡,冬天的时候太阳照不到,就非常阴冷(由此学校还兴起我们的教学楼是建在坟场上的传言,据说有人还在教学楼后面捡到了白骨),校长就安排我们到对面阳坡跟,一溜儿排开靠山跟坐着早读。
早读的地方和我们学校隔着一条河。冬天水少,大部分潜在石头下,大家都屏住呼吸的时候能听到闷闷的流水声,像夏天螃蟹吐泡泡的声音。
这时候校长就“温柔”地吓唬我们:“不读了是吧?不读咱们就回去吧!”
震天响的读书声瞬间平地起,惊起酸枣树丛里一窝不知名小鸟。于是那天背会的唐诗里就有了小鸟振翅的声音,隔夜鸟窝的味道和阳光晒在棉衣棉裤上的暖意。
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回忆起来却感慨万千。等到我也长到村里老人们那般年纪,记忆一年比一年模糊,应该会感谢此时的自己敲下这些文字吧。
最后呼应一下开头,放一张我没有睡懒觉的早晨拍下的原图。下一秒,太阳就奔你而来啦。
我是洛小宅,一个爱读书的宅女,偶尔讲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