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爆发前资中、内江两县糖业发展之比较

甘蔗为甘蔗属多年生高大实心草本,最早记载于印度的《吠陀经》和中国的《楚辞》。屈原《楚辞·招魂》中“胹鳖炮羔,有柘浆些”的“柘浆”就是指甘蔗汁。全世界有100多个国家出产甘蔗,产量较大的是巴西、印度和中国,而中国主要在台湾、福建、广东、海南、广西、四川、云南等南方热带地区广泛种植。

四川在西汉时期已种植甘蔗,杨雄《蜀都赋》中的“诸柘”就是指甘蔗。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收录“蔗”字以后,才称为“甘蔗”,而把“柘”解释为桑的一种。唐朝大历年间(766——779),四川遂宁(州)以蔗糖闻名全国。毗邻遂宁的内江(资州)得地利之势,在北宋太平兴国年间,也盛产甘蔗。《四川通志》记载,“《寰宇记》:资州产甘蔗”。《蜀中广记》记载,“《寰宇记》:茂、集、达三州产蜜,资州产甘蔗”。

明末清初战争频繁,四川人口锐减,内江、资中也蔗田荒芜。清朝康熙年间,两县重新种植甘蔗,并煎汁取糖。《资中县续修资州志》记载,“资州土多田少,清咸同间多种罂粟,嗣以禁例改种甘蔗、番薯及各种杂粮”。光绪末年至民国初年,内江地区发展成为四川乃至全国最大的糖业基地。至民国二十五年(1936),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糖业仍是资中、内江的支柱产业,为唯一的大宗外销物品。两县的糖业发展,既有作为毗邻地区的共同特色,又各有千秋。

一、甘蔗种植及其成本

资中县地势以丘陵为主,所以山土多而水田少,其比例大致为七比三。山地之中甘蔗与其他杂粮并种,但甘蔗的栽培面积占全部面积的二分之一以上,共计九万余石。尤其是西部以及西北部的球溪镇一带最为繁茂,蔗林弥望皆是。

内江县全境也是土多田少,在90余万亩总面积中,山土约占60万亩。山土中栽种甘蔗的,约占半数以上约30余万亩。在内江各区域中,西区种植甘蔗极广,约占全县产量的二分之一;北区次之,约占全县产量的四分之一;南区、东区又次之,共占全县产量的四分之一。

两县甘蔗的种植方法大体一样。每年初冬时节育种,翌年春间播种。夏季需要勤加施肥、除草,到阴历九月间,才能成熟。但即使长成了,甘蔗仍要留在土中,随用随砍,不能砍下堆存,否则会影响产糖的质量。

当时,资中县甘蔗田亩以石斗计,每一石八斗土,可产出甘蔗1万斤。以全部种植面积九万余石计算,全县平均每年甘蔗产量约为5亿斤。内江县甘蔗产量较资中县更多,每年约为6亿斤。

就蔗农的生产费用来说,每产出1万斤甘蔗需要籽种1200斤,价值7元;租种一石八斗土地,需要租金9.5元;给甘蔗施肥,需要价值4元的肥料;土地劳作的人工费,价值12元。各项费用共计32.5元。每万斤甘蔗的售价,大约为43元。也就是说,收支相抵,蔗户辛苦劳作一年,每一石八斗土地仅可获利10元左右。

二、甘蔗制糖及糖房、漏棚

《资州直隶州志》记载,“甘蔗有紫、白二种,白而细者造糖尤佳”,糖产为资中县唯一的数额巨大的输出品,其经济命脉完全在于糖业。就全县农田来说,甘蔗土地占全部面积的百分之三十五;就全县农户来说,蔗户几乎占全体农户的百分九十。

内江县则为四川省糖产最多的县区,而且是集中运销的繁华之地,所以糖业在经济上的地位,远高于资中、简阳、资阳、富顺等产糖县区。

《资中县续修资州志》记载,“资州输出物产糖为大宗,分红糖、白糖、桔糖、漏水四种(按,西乡多产红糖,东乡多制白糖、桔糖、漏水)”。将甘蔗制成红糖、白糖、桔糖、漏水等糖产,则是糖房、漏棚的工作。糖房是将甘蔗榨出糖汁,并且加以熬炼产出糖清,大多由蔗户集资创设。糖房最重要的设备为巨大的石辊一对,以及糖锅若干口。推动石辊所用的动力均为牛力,每年从一月初就开始制糖。如果日夜开工,每天可以榨甘蔗3万斤,出产糖清3000斤。

漏棚是将糖房所产的糖清,制作成不同的糖类。漏棚的设备很简单,仅为若干的漏及漏缸(数百至数千不等,视漏棚规模大小而定)。漏棚的工作也很简单,先将糖清收储在漏内,再加灰封泥置于漏缸上,使糖清水分由漏孔中漏于缸内。十余天后,启封漏的上层,即为白糖,下层即为桔糖,漏下之水称为漏水。一般来说,每万斤糖清可产出白糖3500斤,桔糖3500斤,漏水3000斤。

糖房分为几类,有专门制作糖清供给漏棚的,有兼制水糖的,也有专制水糖的。水糖的制作方法极易,将糖清置于篾漏中数日,干后即可出卖。急需资本的商家,大多会先制水糖,以作周转之用。

糖房的建设资本,平均为3000元左右,其中四分之一用于购置设备,四分之一用于流动资金,四分之二为收购甘蔗的预付金。当时糖业不振,资中县的糖房由600余家减至500余家,其中糖房与漏棚合并经营的约100余家,独立开设的约400余家,包括100余家专门制作水糖的,多散布于球溪镇一带。

内江县的糖房数量也由往年的1000余家,减至783家,大都由较富裕的蔗户独资或联合经营,并且多兼营漏棚。独立经营的糖房不多,只有200余家。

漏棚的建设资本较糖房更多,规模大的一般七八万元,规模小的一般七八千元,多数资金用于预收糖清。漏棚除自己兼营少数糖房外,大多与独立糖房订约,使其供给糖清,规模大的兼揽糖房20余家。资中县的漏棚由往年的100余家,减至80余家,多由富农及绅商创设。

内江县的漏棚与糖房最初也是分开独立经营的,大都设立于县城及其附近。后来军队频繁过境,并且多驻扎于漏棚中,导致很多设备被毁坏,生产不能正常进行,不少漏棚亏折倒闭。其他毁坏较轻的漏棚则将设备转移到乡村,与有关系的糖房合并。一些此前经营糖房的,也开始自设漏棚。所以,内江县的糖房与漏棚,大都合并经营。独立的糖房尚有少数,独立的漏棚几乎绝迹了。全县150余家漏棚,大多自营糖房一两家,规模大的自营糖房五六家。

三、糖产数量及销售地点

资中县的甘蔗产量由平均年份的5亿斤减至4亿多斤,可生产糖清4000余万斤,其中大约三分之一用于制作水糖,每10斤糖清可生产水糖九斤多,全年水糖产量约为1300余万斤。三分之二的糖清用于制作漏糖,大约可生产白糖1000万斤,桔糖900万斤,漏水900万斤。

全县1000万斤白糖除供应本地外,大概外销900万斤,每百斤价15元,共值135万元。900万斤桔糖一般全部外销,每百斤价6元,共值54万元。1300余万斤水糖大约外销1000万斤,每百斤价7元,共值70万元。共计外销糖产2800万斤,价值259万元。至于900万斤漏水,则大都在本地销售。另外,还有10余家从事将白糖提炼成冰糖的冰糖厂,全年产冰糖约几十万斤,外销情况无具体统计。

内江县的甘蔗产量也由6亿斤减至5亿多斤,可生产糖清5000余万斤,大约可生产白糖1600万斤,桔糖1200万斤,水糖500万斤,漏水1200万斤,冰糖250万斤(内江县约有冰糖厂10余家,主要集中在东兴镇,其数目及规模均较资中县大)。

内江县的糖产90%以上外销,其中白糖外销约1400万斤,价值210万元;桔糖外销1100万斤,价值66万元;水糖外销500万斤,价值35万元;冰糖外销220万斤,以每百斤30元计算,价值66万元。共计外销3220万斤,价值377万元。

《资中县续修资州志》记载,“红糖销场陆路通川西北各县,水路达下东夔、万、云、巫等县。白、桔糖从前以渝帮为盛。桔糖则运销至湖北沙市等处。漏水亦上行金堂赵镇,下行泸、合等县”。

资中县的白糖大部分集中于城区,小部份集中在球溪镇,其中少数上销成都及小北路各县,大部分通过内江县转运或直接运销至重庆及下东各县。桔糖多由内江、重庆转销湖北宜昌、汉口及湖南北部各地。水糖则多由球溪镇(水糖主要集散地)直接运往内江、泸州、江津、重庆,转销云贵一带。

内江县西区的糖产大部分先集中于白马庙,其他各地区的大部分先集中于县城,然后运销外地。销售地点主要为重庆及毗邻省市。

四、糖产交易及糖业金融

资中县有商会1所,由各商同业公会推举代表组织而成,辖13个公会,有会员1000余名,其中以糖业公会人数最多,达600余人。商会主席萧裕光,就是糖业中人。主席之下设有委员数人、职员数人,组织比较严密。

全县较大场镇有西北方向距县城约九十里的球溪镇,镇上有商号400余家,连住户约千余家。每年新糖上市时,外地来购货的商人很多,市面非常热闹。银山镇则为资中县东南方向的大场镇。太平场为东北方向陆路运输经过的大场镇。罗泉井主要为食盐产地。

糖产交易,在本地销售的,由本地帮自买自卖。对外销售的,大都由外帮人采购销售。但资中县没有糖商设长庄,仅在新糖上市时,由内江县临时分来人员采购。内江县有糖商50余家,其中设长庄的约30余家。50余家糖商中本地帮占十分之三四,外帮占十分之六七。外帮中,又以江津帮最多,约占十分之五;重庆帮占十分之三;丰都、涪陵、万县三帮占十分之二。在50余家糖商中,德兴、祥和、鑫裕等几家规模最大。

当时,糖业生产者与买糖帮客之间的交易,皆由经纪人,即所谓“糖行”者为之介绍。糖行有固定的营业场所,每家设经理1人,司账1人,跑街1人。这种糖行在内江县中东街有10余家。此外,还有只凭个人能力,并无固定营业场所的“过街经纪人”20余人。当新糖上市时,这些经纪人即奔赴各漏棚索取糖样,然后带回与糖商议定价格,随即糖商雇船一起前往漏棚。糖运至河岸后,由经纪人当着买卖双方代为过称确定交易数量。过称后,买卖双方钱货两交。经纪人则从买卖双方索取佣金,其中每万斤白糖,双方各取4元,每万斤桔糖与冰糖,双方各取2元。

资中、内江两县的糖业发展虽然较为繁盛,但蔗户及糖房、漏棚等的收益却并不丰厚。

蔗户方面,资中、内江一带的蔗户多系佃农,大多数家庭经济困难,一般都会在甘蔗上市前就将甘蔗预先卖给糖房或漏棚,以支付初冬时节租地、购种所需。预卖钱名义上虽然不付利息,但实际上预卖价格较现卖价格低很多。如,每万斤现卖价格40元,预卖价格则打八折,约为32元。而且这32元蔗户还不能一次性收到,须等到本年冬初年末,明年初夏、初秋等时期分几次领取。这样,实际产生的利息已超过月息两分五厘以上了。如果,蔗户使用了预卖的钱,但交甘蔗时数量不足,则造成事实上的透支,需要交超过月息三分以上的利息。这种必须预卖才能维持生计的蔗户,占全体蔗户的70%以上。

糖房方面,虽然本身有一些资本,但大部分已用于设备投资,预购甘蔗的资金大都要向漏棚方面借入。按照约定的条件,糖房需于第二年向漏棚供应糖清,借款利息最高年份达月息四五分,低落时期也要月息两分左右。这种必须预先向漏棚借款的糖房,也占全体糖房的70%以上。

漏棚方面,其资本较大,平时也没有巨额的支出,但蔗糖上市时金融骤紧,银根缺乏,也需要向外借款。资中县的借款来源,大多为本地的大农、富绅。因为,资中县无银行,钱庄的力量也有限,但乡间的百万富翁不少(“本县富家翁之所以多者,一方面固由于在外为军政长官者之善于搜刮,亦本地经济力量有以培植之也”),农村金融大多由这些人操纵。这种借款,平均月息在一分五厘至两分之间。内江县由于银行、钱庄较多,糖房漏棚的借款渠道也更多。加之内江交通运输便利,买糖客商多云集于此,金融市场也更活跃。因此,本地富豪对糖房漏棚的借款并不突出,其与银行钱庄的借款约各占一半,大致平分秋色。

糖商方面,资中县除本地帮就地购买外,外来帮糖商多由内江带来,或划拨转账到资中。与重庆方面有来往的糖商,在内江县一般不带钱钞,有的在内江出卖渝票得到现款,有的向当地银行钱庄短期融资,有的用已采购的糖作抵押借款。

至于糖税收入,资中县和内江县都由省政府设立的糖税局征收。球溪镇因为是水糖集散地,还一度设立了糖税分局。糖税按照糖清产量向糖房及漏棚征收,每万斤糖清征税40元。资中县全年税收平均约为16万元,其中球溪镇约占三分之一。内江县每万斤糖清也征税40元,产量多时每年可征收30万元,平均每年征税22万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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