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故乡,那些永远萦绕在记忆里的气味就立刻出现了。我的鼻子灵,每一缕游丝般的香气和臭味都逃不过我的捕捉,不过,任何气味在岁月的坛子里发酵后,都会醇美浓厚起来。
春天的茶叶味。春分之前,山田里的茶树就冒了芽,男女老少都挎着布袋子来到茶园,从破晓到黄昏,双手不停地翻飞舞动。第一道茶往往采的是芽茶或一叶一芽,鲜嫩金贵,每个人采不了多少,但如果一个家庭的茶园大,又有充足的劳动力,那他们身上的小布袋子很快就会满了,便倒进到背篓,背篓满了又倒到田埂边的大布袋子。茶叶尖尖们挤在一起,隔着一层布和外界进行空气的交换,持续地散发着春茶芽芽嫩绿的气味,那是茶叶的丰收。
新泥味。山间的春天是多雨的,清明前后的雨丰沛饱满,润泽着每一寸土地。草木花朵、走兽飞鸟,雨水都把它们一一爱抚,连最不起眼的泥巴也必须洗个畅快的澡。水流和着深褐的泥碎碎在雨里玩着滑滑梯,它们从高坡上滑下来,要去低处旅行,看,泥巴有时候也想换个住所呢。这是被春雨改造了的新泥,身上带着纯然的清新洒脱,那是花、叶、草、虫的欢笑与泪水融合起来的气味,当你在避雨的屋檐下嗅到这些,你会明白,自然在此刻离你不能更近了。
原文:
关于北京,首先让我想到的是气味儿,随季节变化而变化。
冬储大白菜味儿。立冬前后,各副食店门前搭起临时菜站,大白菜堆积如山,从早到晚排起长队。每家至少得买上几百斤,用平板三轮、自行车、儿童车等各种工具倒腾回家,邻里间互相照应,特别是对那些行动不便的孤寡老人。大白菜先摊开晾晒,然后码放在窗下、门边、过道里、阳台上,用草帘子或旧棉被盖住。冬天风雪肆虐,大白菜像木乃伊干枯变质,顽强地散发出霉烂味儿,提示着它们的存在。
煤烟味儿。为取暖做饭,大小煤球炉蜂窝煤炉像烟鬼把烟囱伸出门窗,喷云吐雾。而煤焦油从烟囱口落到地上,结成一坨坨黑冰。赶上刮风天,得赶紧转动烟囱口的拐脖——浓烟倒灌,呛得人鼻涕眼泪,狂嗽不止。更别提那阴险的煤气:趁人不备,温柔地杀你。
灰尘味儿。相当于颜色中的铁灰加点儿赭石——北京冬天的底色。它是所有气味儿中的统帅,让人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心情恶劣。一旦借西北风更是了得,千军万马,铺天盖地,顺窗缝门缝登堂入室,没处躲没处藏。当年戴口罩防的主要就是它,否则出门满嘴牙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