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漫天风雪中,大家紧紧地围拢到虚云身边。洗耳恭听稀世的说法。
大和尚望着众人饥渴的目光,哈哈一笑。“我们的惠能和尚,我们的惠能祖师,也就是禅宗六祖,到什么时候才大彻大悟的呢?”
众人茫然地看着虚云,等待他说下去。
“呵呵,你们一帮人学佛学法,都没有做到好学深思啊!那个《六祖坛经》上怎么讲的啊?半夜三更,找个背人的地方,五祖给惠能讲说《金刚经》。这下,惠能大悟了,明心见性了。见到了那个不动不摇,不来不去,不生不灭,而又能随缘现相,生起种种妙用之真空妙有之实性。”
说到此,虚云停了一下。他问法如:“还记得惠能听完五祖讲解《金刚经》,说的几句话吗?”
法如略一沉思。脱口说道:“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好喽,如如不动,自性中一切具足,你管他天眼、鬼眼干嘛呢?你所说开天眼,也不过是玩弄精神,鬼家的活计,丢人不丢人啊?”
“哎呀……。”长嘘一声,法如满脸愧色,一身白汗。
众人看得真切,虽立寒风中,法如额头上,汗出如雨,满脸上已是大汗涟涟。他俯身合掌,给虚云深施一礼。
“大和尚啊!佛性如如不动,天神地通,本自具足。又何曾欠亏一个劳什子的天眼通呢?”此时的法如,一身轻松,空无所有。
“还有什么?”虚云目睛如电,又逼问一句。
“哈哈,脱沾内伏,说不得人啊!就像脱去贴身的脏衣服,那种轻松,舒服,说给你听,你也没有感觉啊!哈哈。”他对虚云一笑。“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心是定,从未动摇过。修是它,不修亦是它。”
“如是,如是。本自具足,能生万法。”大和尚奖状发了下来,你这就对了!
一众人等,目瞪口呆,不知这二位说的是什么?
虚云转身径直向禅堂走去,大家簇拥着,跟随着。法如一个人,乐哈哈地走在最后面。僧帽拎在手里,光光的圆头,映着片片雪花,晃晃悠悠的。他的嘴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祁德隆有心,凝神一听,法如似在唱一首歌。
当年六祖不丈夫,请人题壁最糊涂。
点破平湖乱波动,具足何处见如如?
“壳壳壳,”木鱼响,众人禅堂站立。恭迎大和尚虚云登堂说法。
只见虚云高挑身形,神彩奕奕,入得门来。无尘随侍一边,作恭请状,请大和尚登堂。
一袭大红袈裟,披裹在精瘦的身体上。大和尚目光如炬,扫视大众。
“此为禅堂,请诸位免去繁琐的礼仪,上座。”虚云大手挥,招呼大家。
众人纷纷盘腿舒胸,怡然入座。
“汝等入禅堂打七,今天是第六天矣。前五天禅坐,诸位面容,已显心平气和,大有入处。然,打坐是禅,是禅宗吗?是耶?非耶?”虚云停了片刻。
“告诉你,打坐仅为修禅定的一个方法。真的功夫修好了,行住坐卧均在定中。所以,禅定非禅宗。而禅宗离不开禅定。特别是临江寺,传承的是禅宗的密法,所谓无相大手印。”
“啪”,说到此,大和尚戒尺击案。
“何为无相大手印?如如不动,无手印也!禅,佛之心法。显密诸法,只求此明心见性。痛下决心,参透它。疑而参,小疑小悟,大疑大悟。”虚云下得坐来,巡视一番。
“啪!”又是一击案头。
“何为定?汝以为什么都不知,是大定耶?此为枯木顽石也。然,定者,难以言表。古禅师说,心月孤悬,光吞万象。定,离不开般若智慧。定时,呈各种境界。时浑浑噩噩,时清清白白。昔日我佛恒河边入定,竟至大批商队车马走过亦不知晓。但是,诸位啊,不要认为定只此一种。有时在一定中,连一毫端也看的清清楚楚。”
快到午时,屋外的大雪已经停住了。一柱淡淡的阳光,从檐角一个缝隙处,透了进来。洒洒落落,悠悠晃晃,给禅堂平添了几分灵动。二只花喜鹊,“叽喳”着,从门帘下面探进头来。它们一前一后,傍若无人地跳到禅堂的空地上。一只喜鹊振翅一飞,上到法案上。它张开双翅,扑闪着。漂亮的鹊头频频点向大和尚,像是参行大礼。
见此,一众人等又惊又喜,哄然大笑。 虚云起身,很恭敬地合掌,给花喜鹊还礼。
“诸位,众生均有佛性,喜鹊当然有佛性。山河大地,一切蠢动含灵,都在给你说法,你可不要轻视之。当然,也不能着相。声尘有来去之相,能听能见能思能想的,这个无来去无动静之相。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你明白了,体会到了,不要着相。保任它,圆融自在。法身广大,无量无边,苦海即是极乐。一着相,极乐也成苦海。”
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在案桌上叫个不停。
“睁开眼睛,清清楚楚,一切都看到,一切都听到,这就是佛境界。”
“叮,叮,”引磬声响起,众人下座。
帘幕撩起,雪后的阳光,从门窗涌进禅堂。
“跑起。”法如一声令下,众人开始跑香经行。虚云大踏步走到禅堂中间,手里倒提着长宝剑形的香板。他不时地招呼这个抬起头来,提示那个甩开臂膀。 “啪!”香板惊堂一响,众人嘎然止步。
“看啊!闻香板落地响,汝等止步。清清楚楚,这个就是啊!还在找吗?驴年去吧!”
“啪!”虚云话刚落,又是一香板落地。
“散净!”法如低吼一声。众人散开,饮茶解手。
打七,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太阳早已落山,暮色很浓了。临江寺的击鼓声,“咚咚,咚……”在群山里,江波上,远远地回荡开去。
虚云从大红袈裟里,伸出手来,把面前的佛陀像放放好。
“诸位啊,外面大雪封门,天寒地冻。你等在此,炉火熊熊,济济一堂,饱食终日,谈天说地,还要成仙修道。想想啊!此是多么殊胜的因缘,多大的福报啊!当此时刻,世上尚不知有几多众生,忍饥挨饿,冻馁于寒风大雪之中矣。”虚云不胜感慨,捋捋胸前的长胡须。
“诸位啊,发个勇猛精进之心吧!连今天算上,只剩两天了。莫要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向此山走一回。你对不起众生,对不起佛啊。也对不起你自己。竖直脊梁,看住了。谁?我是谁?佛是谁?”
一众人等,默然无语,端然静坐。
“啪!”香板响,大和尚又开口了。
“打七,禅宗祖师发明的无尚妙法。推开千种俗事,万般尘劳,克期取证,定要在七天之内,证悟大道。可是,近期老衲心绪不平,忧伤难安。”虚云面露忧虑,戚眉不展。
“有人问,你一个出家人,何以为忧呢?诸位啊,岂不闻披上袈裟事更多,一旦成佛情最浓。何以忧?忧国,忧民,忧苍生啊!”大和尚言语沙哑,神情潸然。
“前时路经齐鲁地界,登泰山天门之上。老衲夜观天象,天煞星拽尾划过中原高天,罗罡崩宇,魔气惊暗。很明显,我中华国家将临一场浩劫啊。唉……。”大和尚抚须长叹。
欲知大和尚所虑何事,且待老夫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