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19

      喻珠珠今天起个大早,在厨房里忙着做了一锅辣子血条汤,还做好了四盘凉拌菜。菜的名字和菜都别有一番讲究,第一盘叫心眼太多(凉拌莲藕);第二盘叫酸甜苦辣(红绿辣椒拌苦瓜);第三盘叫一生白活(百荷拌银杏果);第四盘叫心肠不好(蒜蓉拌空心菜)。

      喻珠珠把拌好的四个凉菜端过来摆放在方木桌子上,站在旁边还细心的欣赏一番。解了围裙,亲自去请她二大、她二妈过来吃饭。

      她二大前边走,她二妈随后紧跟着。她二妈是个热闹人,胸怀宽广,爱说爱笑,跟在老头子后边一边走,一边还心情乐观的唱着秦腔戏。“前边走的高文举,后边紧随张梅英。”唱的正起劲,老头嫌烦,回过头来说:“搔轻地很,日子都过不转,还有心情唱戏。”

      她二妈说:“你走你的路,我唱我的戏,嫌不好听,揪些驴毛把耳朵㩙上,不就行了。”

      这老俩口生活过的就是开心,每到一处,就爱磕磕碰碰,锅碗瓢盆碰的叮当响,皮气象小孩子似的,谁也不往心里去。老俩口进到曹黑娃家的大门里,他二大在院子里高喉胧大嗓门高兴的问:“珠珠呀,今天不过节,不过年,叫二大过来吃的那门子饭?”

      她二妈接上话茬说:“看你把话问了个怪,不过节,不过年,就不能请你来吃饭。”

      “谁倒是问你来,马槽里多出来个驴X,话多的很。”这句话,骂的她二妈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憋了一肚子闷气,扭屁股转身就走,边往回走,边说:“你就是个吃死鬼,把个‘吃’字吊在嘴上,只要是吃饭,你被谁都跑的快。”然而她二妈又回过头来,给珠珠故意睹气的说:“珠珠你二大骂我,满肚子装的全是气,这饭吃不成咧,让吃死鬼一个人去吃,吃死算咧。二妈回去咧。”听到这话,喻珠珠急忙从厨房里出来,拦住她二妈,搀扶着胳膊,亲热的劝说:“二妈,二大是个急性子人,说了两句不干净的话,是和你开玩笑哩,你不是不知道二大他这人,坐,坐,快回屋里喝口水,消消气,我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几道可口菜,你偿偿,吃了饭我还有话要给你说哩。”喻珠珠硬是拉着二妈坐在了饭桌前。

    喻珠珠劝过了二妈,又,来叫二大。“二大,咱们吃饭。”她二大现在是曹家辈份最高的年老人,坐上席是当仁不让,谁也占不了他那位置。她二大这会儿什么话都不再说,上坐的时候,脱了两只脚上刹着的旧布鞋,双脚没有穿袜子,脚面上扑着簿簿一层尘土依稀可见。他立马上去趷蹴在长条木凳子上。她二妈见状,捂着鼻子喀哧一笑,一语双关的说:“老不得仲的,趷蹴好了,不要甩下来,绊个狗吃屎,我可不管。”

      他二大毫不客气的说:“去去去,嘴臭的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之后,便自觉的从长条木凳子上下来,坐了一会儿,没有吃一锅烟的时间,又趷蹴上去了,说是坐着不舒服,不习惯。

      她二妈带着关爱的口吻,笑了笑说:“老不得仲,没皮没脸的又趷蹴上去,蹲好,吃饭的时候,不要把饭喂到鼻子里。”

      他二大这回没生气,缓合了说话的语气,说:“甭操别人的心,吃你的饭就是了。”

      喻珠珠打心底里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眼睁睁看着俩位老人在这里干伴嘴,闲磕牙。什么叫伴儿?这就是伴儿。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了在日常生活里,你说他几句,她说你几句,都是正常的事儿,白天老俩口吵架,晚上照样还不钻在一条被窝里睡觉。喻珠珠就故意表扬她二大她二妈,看你老俩口,每天生活的多潇洒,心情开朗,说话骂骂咧咧有不往心里去,好乐观,真让人羡慕。

      她二妈从喻珠珠说话的言语中发现,珠珠对她老俩口亲热的是一家人,就是不搭理黒娃,也不招呼黑娃上桌子吃饭。 她二妈便叫一声:“黑娃起来吃饭,趷蹴着干啥。”

      曹黑娃背靠着一搧门板,垂头丧气,一言不发,把手里的烟头在地上呲了呲,推辞说:“我不饿,你们先吃,我有事,得出门一趟。”

      这下喻珠珠急了,急忙拦住说:“不饿,也得陪二大二妈吃饭。不能让二大二妈吃饭,你走了是啥意思?是给二大二妈难看?还是去找牛雪莉?”

      曹黑娃低头不肯说话,反正是他把事做错了,有把柄在二大、二妈、喻珠珠手里掌握着。但是,他也不知道喻珠珠叫二大二妈过来吃饭是啥意思。

      他二大看到喻珠珠和黑娃言语上说不到一起,态度还是这样强硬的疆持着,就找个借口,让少等一会儿,等娃娃放学回来,大家一块儿吃饭。

      说话间,春月、夏花、秋菊、冬梅四个女儿背着书包就进门了,四人惊喜的发出不同的声音叫声:“爷爷,奶奶好!”

      爷爷、奶奶看到了四个孙女乖巧而有聪明的叫爷爷奶奶,高兴的咧着嘴笑。俩位老人如今也学会了说时髦话,不紧不慢的回答着说:“谢谢!谢谢!”

    有了爷孙的对话,家里的紧张气氛,火药味一下子就消失了。喻珠珠说声二大二妈快来上坐,开始吃饭。四个女儿共同上前,把爷爷奶奶搀着扶着,安全的坐在长条木櫈子上。春月再转回身双手去拉爸爸的胳膊,曹黑娃还想硬生生的趷蹴在地上不起来,春月叫声爸,你快起来呀。曹黑娃这才撑不下去了,缓慢的坐在了凳子上。

      全家人吃完这顿特殊的饭,四个女儿背着书包上学走了,新一轮的对话开始了。

      他二大饭吃饱了饭,喝足了酒,嘴巴上有劲了,不问青红皂白,旧话重提,批评曹黑娃说:“黑娃,你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是个啥东西。你是有老婆,有女儿的人,一天没事了胡逑的往牛雪莉家里钻,你能缠得过这女人,撒泡尿也不把自己照一照?胆子太大了,敢去惹刘家?刘家是咱村里的大户,在市里,县城里都有干公事的人,偷偷摸摸和刘家媳妇睡觉,嗯……嗯的啍了两声,从凳子上跳下来,咬牙切齿地就想娄你两巴掌,说着伸手就要大打出手。曹黑娃机灵,三躲两闪,他二大的巴掌全落空了。

  曹黑娃他二妈急了,上前展开两臂,两腿劈开,用她宽厚的身体,面对着老头子,背对着黑娃,做一道掩护墙,目光扫视着老公,右手食指直指在老头子鼻梁上问,这是谁家的家法?问题没问清楚,一骂二打,能解决啥事情吗?

      他二大简单粗暴的这种家规,老婆都不买他的帐,他还不停歇的唠叨着,寡廉鲜耻,众目睽睽,这辈子把人丢尽了,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她二妈追着问,先不要说你的老脸往哪搁,先得看珠珠今天请咱俩来吃饭是啥意思、啥想法、啥打算、啥去处、咋了结。你知道不?你清楚不?

    就这么简单的三言两语几句话,问的老头子捧槌㩙到嘴里咧,有话说不出个道理来。只会抱着头,拍拍打打,哎呀他咋这样笨,笨的象头蠢驴。

      她二妈看到了,好笑,把嘴贴近他二大的耳朵边小声说:“别再抱怨自己了,得察言观色,看珠珠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她二妈向内屋喊一声:“珠珠拾掇完毕了没有?有啥话抓紧时间快说,我下午还有事哩。”

      喻珠珠坐在方木桌子前,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又流了几滴眼泪,欲说又止,伤心之及,还是开口问二妈,她和黑娃的日子咋过呀?

      他二大着急的有发话,黑娃,听到了没有?你媳妇问今后的日子咋过呀?

      曹黑娃说了一句:“凑合着过么。”

    喻珠珠即刻反对,啥叫凑合着过,凑合着过她可受不了。这里有不是旅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这么自由随便。告诉你曹黑娃,实话说,结婚多年了,你的这口气她受够了。经常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今天,你干了这种缺德的事,你不要脸,她还要脸;你不知道丢人,她还嫌丢人。这个日子也是无法过了,不管你说什么,婚一定要离。

      曹黑娃他二大听到喻珠珠吃了称砣铁了心,这个婚非离不可。急了,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光着脚丫子在屋里踱了两步,哇的一声尖叫。她二妈、黑娃、珠珠被吓的围过来问是怎么了?他二大一手扶着方木桌子,一只脚抬起来,说是疼、疼。黑娃抱起他二大的那只脚贴在怀里,她二妈用手细心的去模,原来是脚掌心上扎了小小的一块三角碎玻璃碴,他二妈用手轻轻的一拨拉,碎玻璃碴掉了。他二大说:“不疼了,不疼了。”

      老伴儿说:“活该,出门不穿袜子,圾垃着鞋,象是被蝎子哲了一样。不疼了,疼死活该。”

      “还是老伴儿好,打着疼骂着爱,一骂就不疼,不疼咧。”他二大说了一句搔轻话。

    她二妈接着又说:“我刚才听了珠珠的说话态度,很坚决。珠珠,我再问你一遍,这个婚是非离不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喻珠珠态度坚定的回答:“二妈,婚一定要离,离了算了。”

      曹黑娃他二大听了这娘俩的对话,才如梦方醒,好像是早有准备,早有预谋,一唱一合,说话的口气咋一模一样。喻珠珠请他过来吃饭,还真的是有目的的。把它其的这頓饭吃坏了,吃出事儿来。吃了饭,让人有口难言,吃了人家的饭嘴短,还要替人家说话。今天这事,明明是喻珠珠和她二妈合伙起来给他下了个套,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他现在才知道,劝黑娃也好,骂黑娃也罢,都阻挡不住喻珠珠要离婚的最后决心。

    另外,老伴儿更是差劲,还鼓励支持喻珠珠离婚,咋是个牛牴角朝外撇。喻珠珠和黑娃真的离了婚,曹家续香火的事就没指望了,还有家产的分割问题。你说这老婆糊涂不糊涂,得想办法把这怂老婆赶回去,别让她象个搅屎棍,在这里瞎掺和。

      “滾,滚,滚滚滚。”曹黑娃他二大一连说出五个滚。让自己的老伴滾回家里去。

      他二妈就是不滚,赖在这里还要继续说,看你把黑娃贯成啥样子了,不管大小事,只要与你们曹家有利,你就护着他,帮助着他,真是个偏心眼。

    这时候的曹黑娃忍不住了,公开找借口说:“二大,你也再别费心了,不就是和牛雪莉那点儿屁事,说过來,说过去,让人身上都长鸡皮圪垯,离婚就离婚,谁哈不敢离,离了婚,日子照样过。”

    曹 黑娃他二大,看到黑娃要破罐子破摔,怎样劝说都无济于事,都是白费口舌。他二大也不再相劝了,自己和自己对话说:“我和你二妈说不到一块儿,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各持己见。你曹黑娃和喻珠珠都是锅里的米,没煮熟七生子。我看谁也管不了,你们看着办,我走了。”

    曹 黑娃他二大走后,三人疆持了些时间,她二妈提出她也要走,喻珠珠表示不同意,不能走,问她二妈:“二妈,你走了,等于饭白吃了,婚就离不成了。”

      曹黑娃已经看到喻珠珠非要坚持离婚的强硬态度,他也拦住他二妈,便说:“二妈,你不能走,你和喻珠珠始终站在一条线上,一直都主张离婚,那就干干脆脆的离了,省得将来再惹麻烦,大家都不高兴。”

      喻珠珠和曹黑娃俩人在她二妈的见证下基本上达成协议,其中最基本的一条,喻珠珠坚决不同意曹黑娃住在家里,原因是曹黑娃有了住的地方,再把牛雪莉带回家,那人家是名正言顺,谁也管不了。问题是四个女儿都已长大了,看到这种事情,受伤害的是孩子,怕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这一条,她二妈同意,曹黑娃也同意,最后协议上写到:曹黑娃原庄基大院,包括三间平房,三间厦房,全部归喻珠珠和四个女儿所有。原来家里仅有的两万元人民币,喻珠珠要求他和孩子拿四分之三,曹黑娃拿四分之一,这样也公平合理。问题是,曹黑娃现在拿不出来这笔钱。这笔钱挪做何用,他也是守口如瓶,一个字一句话都不会提钱字。

      关于这两万块钱是曹黑娃和喻珠珠以前共同积赞起来的夫妻共同财产,谁也一个人不能私吞。鉴于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喻珠珠再三催问下,曹黑娃才免强说是全部借给了牛雪莉。

      喻珠珠只要是听到了牛雪莉的名字,就怒不可揭,迫着,骂着叫黑娃去把钱要回来。曹黑娃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来,自己明明知道是被牛雪莉诈骗走了,说是诈骗了也不合适,反正他把人家牛雪莉占有了,这钱那能要回来。

      后来,还是黑娃他二妈聪明,想到,你黒娃把人家都睡了,那些钱就等于料到黑窟窿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她二妈瞅着珠珠笑了笑说:“珠珠,这样吧,钱,黑娃一定还给你,眼下黑娃拿不出来,先给你写个欠条,等有了钱再慢慢还上。这样你看行不?。”

      喻珠珠不管大小事,只要是她二妈说了的,全部都能接受,就今天的欠钱写欠条,她也信已为真,言听计从。可是,她有提出来,多长时间能还完。曹黑娃说:“他也说不清楚个准确时间。”

      曹黑娃在离婚分割家产问题上,还是让着喻珠珠,他也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咋想的,也许是多年的夫妻感情。他最后提出了四个女儿的监护权问题。这个事儿,充分体现了在改革开放这几十年来,中国农村农民的法制观念,自我保护意识也大大提高了,农民的法制观念也增强了。孩子虽然不是私有财产,还是私有财产,世界上只要是有了人就有一切,眼下在中国显得优为重要。

    有关四个女儿的监护权曹黑娃和喻珠珠争的不可开胶,俩人闹到乡政府民事调解员那里,调解员最终说,按你们俩人的已愿平圴每人承担照顾俩个女儿,这个办法也是可以的。关键是四个女儿在谁跟谁的问题上,也不能强行给娃指定,更不能用抓阄的办法来确定。关键问题等娃都到齐了,开个全家成员会,让孩子自己选择愿意跟谁去生活,这才是正确的。

      曹黑娃,喻珠珠又叫来二大、二妈来做证,四个女儿都不愿意跟着爸爸曹黑娃在一起生活,都愿意跟着妈妈在一起生活。就这样曹黑娃失取了监护权,只得到了一月一次的探望权。

      到了晚上,黑娃他二大,二妈睡在炕上,回忆着现在的离婚事情这么麻烦复杂。旧社会,只要是男人不喜欢女人了,用纸写张休书就觧除了婚烟关系,新社会条条匡匡制度太多了。离婚还强调个监护权,老婆你说这监护权,他咋就弄不明白哩?

    曹黑娃他二妈接上话茬,骄傲的说,连个什么是监护权的事情都不懂,还出面给人主持公道哩。监护权从法律上讲,未滿十八岁的未成年人,要由父亲或母亲来关心他们的学习、读书和教育,还有平时的安全教育问题。没有监护权的父亲或母亲只有探望权,每月只能探望一次。每月还要给子女付一定的生活费用。

      他二大伸出拇指称赞到:“你哈真有两下子,被我懂得多。”

      她二妈骄傲地说:“何至?你才说对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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