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以后,迁移至房山与涞水接壤地区乡下的孟德辰得知侯庆不幸牺牲,暗自悲伤了一段时光。
后来,经祁岱云牵红线,他与一个宣传干事饶雪莉结合,重组家庭。
两人在工作生活上互相照应,半年多过去,感情逐渐加深。
这一日下午,祁岱云带着孟德辰和饶雪莉等同志们去涞水北部的一所学校走访教员,宣传革命理论。
一伙人忙了半天,晚上回到设在长操村的根据地里,孟德辰和饶雪莉进了家门,搭手做了饭,吃完后熄了灯躺在一起谈心。
两人聊了当日的工作和见闻,沉默了一阵儿,孟德辰问饶雪莉:“刚认识你的那会儿,我还担心你嫌弃我坐过监狱,受过酷刑,你为什么不嫌弃我?”
饶雪莉默想片刻,回道:“没有叛变革命的人,值得托付一生。”
孟德辰心中一暖,一时无语,不禁搂紧了妻子。
饶雪莉贴在他怀中,心里冒出一句话:“我并不算什么,但是也不差,至少出身工人家庭,肤白貌美,又有文化,你就把我当成是老天对你的慰藉吧……”思量一番,觉得这话说出来似乎有点伤人,便又说:“你需要一个妻子,我也需要一个丈夫共渡余生,更好地投身革命……只要你身体没落下大毛病,精神也健康,就好。”
孟德辰亲了妻子一口,将脑袋埋在她脖子里,想说什么却又不想再开口,漆黑的屋里渐渐静默,饶雪莉意识到他可能想起了狱中的折磨,便另起了话题:“哎,你对我们党当前的革命形势怎么看?”
孟德辰想了想,回道:“白区的斗争尽管极为残酷,但我对将来的胜利很有信心。”
饶雪莉问道:“为什么这么看?”
孟德辰说:“如果你看过《井冈山上的斗争》那篇文章,你就会对革命满怀信心。我们身处华北,对于国民党各派势力之间、各路军阀之间的斗争再了解不过,只要这种斗争一日不停息,我们就有一日的希望。并且,内线和外线的革命工作,都有着广泛的空间……”
饶雪莉为之一振,又怅然地说:“胜利终将是会到来的,但却不知还要奋斗多少年……”
孟德辰深知革命急性病的根源,回道:“干成一件事,须有相当的心态。中国的革命,不是三年、五年就可以完成的,而是三十年、五十年的漫长过程,需要一代人的努力。我们要准备为之奋斗一生。倘若我们只看到现象层面的事件,而没有看到本质层面的规律,一定会失去信心,行为也会朝着失败的一面转变。”
饶雪莉听了,偎依着他,平静地说:“这我也懂,可是,你说,我们的日子这么苦,难道就一辈子这么苦下去?”
孟德辰轻咳两下,说:“眼下确实十分困苦……我们应当不怕苦,但也要尝尝生活的甜头。不过,不管怎样,我会照顾好你的,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折磨……”
在这些艰难的年月里,祁岱云、孟德辰和其他同志,坚决执行党的政策和上级指示,深入白区农村,了解群众,宣传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宣传党的农村工作政策,发展可靠的入团、入党积极分子,建立党团组织,组建农村基层政权,扩大党的根据地和影响力。
他们为群众的利益而斗争,为群众的翻身而牺牲,在长期反复的斗争工作中,证明了党的主张是正确的,证明了党是群众的先锋队,也是群众的领路人。
中秋过后不久,房山进入秋雨连绵的时节,中雨小雨下下停停,温度明显冷凉下来,令人记起“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民谚。
一段时日以来,天色总是灰蒙蒙的一片,难见太阳,洗过的衣物晾搭在屋里,一日后才渐渐泛白变干,书桌上的纸张也柔软起来。
这日午后,天空初晴,黛青的山间云雾飘逸,阳光斜映在长操村远近的房屋上,村中一条石道边的磨盘泛出青光。
祁岱云匆匆走进党委小院,见孟德辰正在与几个开明乡绅交谈,急道:“快到屋里去,有重要情况!”
孟德辰一愣,起身边走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祁岱云似乎没有听见,只顾着去叫其他人。不多时,崔良木、魏清源等人先后进了房间,又有几位同志入内,孟德辰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木窗透入秋日的阳光,祁岱云见人到齐,扬起手里的几份《华北日报》《北平日报》,开口道:“前日夜里,日本关东军袭击了东北军的北大营,并且攻击奉天城,不知何故,东北军不予抵抗,截止今天,奉天、四平、营口等地已落入日军手中。”
孟德辰等人互瞅一眼,面色焦忧,祁岱云继续道:“据各种消息分析,关东军不会就此收手,极有可能会扩大战事,攻下更多的城市和地区。”
崔良木手里夹着烟,说:“我看看报纸。”
祁岱云递给他,崔良木说:“这一次,中国再无退路了,日本如此大动干戈,占领东北全境,是不可避免了。从日俄战争时起,日本就在大连、旅顺有驻军,修了南满铁路以后,关东军人数更是激增,这么些年的准备,就是为了今天。”
屋外远处传来公鸡的鸣叫声,孟德辰问道:“十几万东北军,就没有一股兵力打鬼子?这不太可能吧?”
祁岱云眉头一皱,说:“八成是有人下了不抵抗的命令,按说张学良不会这么做啊……”
崔良木问道:“南京就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东北丢失?有南京的消息吗?”
祁岱云说:“暂且没有,也许正在反应,不知道蒋介石会有什么举动,但我今天在北平街上听到很多人骂蒋介石,说是他下了不抵抗的命令……也有骂张学良的。”
孟德辰听了,问道:“关东军当前有多少人?”
祁岱云说:“这不清楚,估计有几万之多。”
孟德辰叹一口气,握紧拳头,摇头不语。
祁岱云心下愤慨,又说:“对于这一情况,我们要密切关注进展,假设日本真的占了东北全境,以后就有可能攻入关内,或者从东部、南部沿海地区攻击进来。真到了那时候,我们就要将抗日摆在首要位置,甚至上前线去打鬼子!”
屋里的同志们纷纷痛骂起来,孟德辰说:“我真想现在就去东北杀鬼子。”
魏清源说:“张少帅主动让东北易帜,算一大功臣,又积极协调阻止中原大战,这二年声望极好,可眼下对日本侵略持这种态度,又算是一大罪人!”
另一个同志马涌说:“没有消息说是他下的不抵抗命令,或许是南京的命令。”
魏清源回道:“那不明摆着吗?还要报纸上登出来才算?”
崔良木听了,说:“即便蒋介石下了不抵抗的命令,他张学良要打,谁能阻拦?张学良这是只顾保全自己的实力,而置百姓于危难中不顾。要是张作霖还在,关东军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祁岱云从窗户望了一眼院里的警卫战士,又说:“这件事一发生,国民党中央一定会有大的动作,只是尚未显露出来,我们要关注事态发展,做好两手准备,较大的可能,也是最不好的事,便是日本攻占全满洲。那样的话,终有一日,我们的敌人将会是打进北平的日本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