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祭灶,大约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的光景,家家户户便开始炸馓子了。
炸馓子是过年的一件大事,劳累了一年半载的人们,在过年的时候,当然要准备些好吃的,其中香脆的馓子就是难得的美味。
进入腊月,人们就挑选上等的小麦,选个好天气,淘好晾晒,拣个干净,再拉到街上的打面坊磨成面粉,产生的麸皮用来喂家里的牛羊。
秋收的豆子也是晾晒好之后,但要拉到县城里才能机成豆糁,然后送到本家的一个大叔那。那位大叔开了一个油坊,专门打豆油。进入腊月,离油坊很远的距离就能闻到喷香的豆油味。每家通常打两个头的油,每个头大约能出十来斤油,这将近三十斤油就足够年前年后使用的了。
腊月中旬时分,父亲还会抽空准备些劈柴,那通常是不能成材的枯树,或者是大树上的干枝。只要勤劳,门前屋后是少不了这些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应当是冬风。年前的天气寒而冷,吹过来的风彻骨地凉。如果二十五炸馓子,一般是在二十四的下午,我到东庄大姑家请大姑过来帮忙。
大姑家在张庄,离我家大约二三里路的光景,中间隔着东海子。那时候大姑的腰只是略微有点驼,不像现在已经弯成90度了。大姑今年八十多,人瘦瘦的依然还是很精神。
大姑会炸馓子,全凭着经验和感觉。然而平时并不炸,人们都是等到年前炸些东西,然后吃一个春上。
一溜烟的功夫,我就跑到大姑家了,大姑很疼我,每次去找她,她家都是刚炸好过年的东西。一般情况下,大姑都会让我先吃个饱,然后再带上一些,拿着炸馓子的工具就回去了。
炸馓子的工具很简单,然而我们家却没有。大姑家相对比我们家过的要好得很多,基本上备齐了一些工具,比如漏勺和馓撑子。有时大姑还让我带一些小虾米,那似乎是大姑夫秋天里逮的。
第二天一大早,爸妈忙着准备炸东西的用品。我们姐弟也会早早起来,轮流站在门口的路上往东面张望,时不时还念叨“大姑怎么还不来呀!”
大姑通常会在家吃过早饭才过来,当冬天的太阳照着宁静的大地的时候,就会看到大姑从东边的路上缓缓走来,先是一个点,然后越来越清晰,当看清楚的时候,弟弟会跑着迎上去,拉着大姑的手把大姑拽进家。
开始是和面,只记得大姑和母亲念叨着矾和盐的问题,有时还会拿出秤来称一下。两个大盆早已准备好了,接着用温水化开矾和盐,倒上准备好的白面,大人就轮流和面,时不时还会沾些油。
和好的面,常常用干净的纱布盖上,醒上一醒。这时母亲就准备炸丸子的东西,切碎的辣萝卜,豆芽也要切烂,放上大姑给的虾米,再放上葱姜和盐,拌上面,搅拌成伸手一攥,就能挤出一个丸子的程度就行了,然后还是醒。
大姑也就利用这个时间,把擀面杖捆在一只水桶上,里面放入半桶水,那是盘条用的。
接着母亲就在堂屋里摆上案板,开始搓条。案板的一端放上一只大盆,倒上一些油。往往是母亲在案板上把醒好的面大致搓成条状,然后大姑再把过来的条状捻成细条,细如筷子,再从内向外一圈一圈地浸在盆里的油中,实在是漂亮极了。
大约到晌午时,能搓捻出两大盆细条。简单吃了中午饭之后,把油倒进厨房外面的锅中,父亲就坐在锅洞门口,开始烧锅了。父亲的锅烧的是一流,火候把握拿捏得恰到好处。特别是馍锅,个个贴锅的馍从底到上都是馍焦。而且锅门口拾掇的还很干净。
油烧热之后,母亲盘条,大姑下撑。我们小孩子是不准随便出入厨房的,主要是好问这问那,“上案莫多言”,终于我们只能在外面闻闻厨房里传出来的阵阵油香了。
实际上,我们领的也有任务。除了炸馓子和炸丸子外,顺带还会酥鱼,当然鱼是母亲准备好的。姐姐这时候会和一些面,掺上早上烀的大红芋,擀成薄片,再撒上芝麻,切成菱形。我和弟弟负责把切好的菱形摆放在锅拍上,防止粘在一块。
在我们忙碌的过程中,母亲会在厨房里喊我们,端出刚炸好的馓子让馋嘴的我们品尝。刚出锅的馓子,颜色焦黄,细如柳条,每根上起着大大小小的泡,捏一根入口,脆、香、酥,感觉不到咸也不淡,没法用语言描摹那种感觉,就知道爽口好吃。
接下来,热腾腾的丸子,喷香的鱼块,我们做的菱形,炸出来叫做“焦叶子”,清脆甜滑,爱不释口。
大约到傍晚时分,所有的东西都炸完了。舀出锅里剩下的油,放上大白菜心炒一炒,再放上馓子、丸子和鱼。每人烩上一碗,甭提有多香了。
炸好的馓子等,母亲都会用一个带有内层塑料皮的口袋,装上馓子、丸子和酥好的鱼,焦叶子单装。然后父亲把口袋吊在堂屋的横梁上,一则防止我们无节制地贪吃,另外也是防止老鼠惦记。
忙碌了一天,大姑有时候傍晚就回去了,有时偶尔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回家。悬挂在横梁上的馓子,是年后来客人的食源。我们自己是不能随便吃的,除非是过年那三天,要么怎么能叫过年呢。
然而,现如今,很多年都不需要炸馓子了,街上随处就能买到,但是却吃不出那种香味了。
(与公众号“耿合众”同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