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腊梅花盆里莫名长了一株蒲公英大概是在三月初的时候。手机带着鉴别结果告诉我,这是蒲公英,我既惊又喜。
记得在二月初,正值春始,它只有两片羽状的绿叶,直挺挺地立着,以为是什么杂草。也罢,这恰恰说明盆土肥沃,引来了生机,也就接纳了这位不速之客。
后来,又冒出至少三五片绿叶来,更长,更硕,因着沉沉的重量,它们索性就弯倒、耷拉在盆面上,如莲座似的。我心想,这杂草可真能长。
再次见它已是十天后的事了。好家伙,绿叶中央悄然拔起一条细茎,已十公分长,顶端托着一个绿色的小花苞。几天过去,花苞顶部又见鹅黄点点,即欲绽开似的,在我内心播下一颗名为“好奇心”的种子。
又过了三两天,一朵亮黄明艳的冠状小花就现出形来,气质如野外的雏菊,娇嫩喜人,又形似美丽的向日葵,阳光可亲。也就在那时,手机告诉了我它的名字。望着眼前这片花朵感叹: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啊。
睡前,又满怀期待地去阳台,却见夜色下这朵朦胧的黄花像收伞一样,将花瓣聚拢成直直一束,由绿色的苞衣裹着,将它的美丽收敛起来。我心想,难道是光照、水分不足?又或是通风不佳?
第二天,当太阳从东方冒出头来,将一缕缕明媚的春光洒进窗栏,它的花瓣又像打伞一样撑展开来了!就这样,白天放,夜晚收,开开合合,反反复复。很快,花柄窜到了人的手臂那样长。
从此,我的注意力全落在了这朵黄花身上。早上看,中午看,晚上看,我想看看,它是怎么变成茸毛的!尽管一连几日它都徘徊在开合之间,但我依然不厌其烦。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花瓣在太阳的沐浴下仍旧紧束着,像垂着头,病恹恹的,就这样度过了几日,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大概它就是不适应这里的生长环境!
等到太阳升起而又落下了好几轮,时间的车轮缓缓地迈入了三月下旬,屋后的松针树开始吐绿,喜鹊在枝杈上筑巢,早樱、海棠、玉兰争相盛开之时,那束紧的黄色花瓣才有了新迹象!
只见那苞衣的顶部裂开,钻出一小撮白色羽绒,像是卖力地冲破束缚顶出来的,如布满阴翳的脸庞迸出一星半点突至的喜悦,又像是母鸭下蛋,那摇头晃脑、从后部欲出还休的急切。不论怎样,那必是蒲公英的茸毛了!
于是又努力等待了几天,又是浇水又是施肥。终于,在第四天正午的阳光下,它彻底脱缚,顺利挺了出来,成了一株白白净净、圆圆润润的可爱茸球——那就是蒲公英的果实了!
春风拂过,茸球微微摇颤,十分惹人喜爱。细瞧,一根根茸毛似一个个小小伞兵,整颗茸球宛如一方由伞兵组成的阵仗,严守八方,牢不可摧。夜晚,茸毛又似有似无地投射着吊顶的光泽,似歌舞厅里的旋转球灯,甚是有趣。
可惜,好景不长,才盛开一天,茸毛就被第二天的大风吹散殆尽,只留下一个秃秃的褐色花托。喜悦如那茸毛顿时扫空。对此,惜叹!
我见证并参与了蒲公英的生长,虽有留恋它的芳姿,可我知道,它不属于任何人,它迟早要撑伞高飞,飞向一片我或许未知的领地。
正如蒲公英的花语道:无法停留的爱。对此,我欣然接受,正如父母看着孩子长大且远去的背影,深知不必挽留,只做他们的肩膀,不做他们的束缚,诗与远方,任其随风。
后来,又有花柄不断地探出头来,生长、结苞、开花、成果。风吹散了一颗,又来一颗,大有“春风吹又生”之感。似乎这坨叶子底下埋藏着无穷无尽的种子。
一次次地看着那群随风缓缓飘飞的轻盈伞兵,想象着,它们将漂泊于五湖四海,万水千山,将希望的种子带到山野、河畔、路边,带到任何一片土地,在春天以明灿的笑容传递着独属它们的温暖。这份爱,悲壮、无私而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