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过后,下了一夜的雨。天亮了,雨未停,看来是要下一天了。醒来收到你的微信,跟我说这天气上班挤地铁真心累,问我是不是还在睡懒觉快起来看书。
睡在被窝里的我笑了,闭着眼睛都能想象,此刻拥挤的地铁里,肯定有急躁的大妈扯着大嗓门抱怨着坏天气又回到婆媳关系的话题,有晚起迟到了的学生哥穿着脏脏的白球鞋匆忙到最后一刻才跳上地铁,有穿戴时髦的妙龄女郎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皱着眉头嫌弃雨天地滑不好走路。而你,应该还是那副声色不动的表情,微笑地看着这一切,淡定地给我发一条这样的微信发发牢骚罢了。
我一直纳闷,到底对你来说什么才是真正值得抱怨的呢,要大到怎样的事情才能惊动你,或者让你狂喜。什么事请你总是这么微微一笑,就没有点夸张的情绪么。这样熟悉的雨天,我们一起历经过无数回了。从小时候放学后共撑一把伞走过湿漉漉的市场,到初中周末站在书店门口避雨,再到高中跑到宿舍楼走廊上听雨聊心事,大学一起去阳朔散心赏雨。十多年了,你总是会微笑地站在我身边,无论是下雨还是晴天,这也是记忆里我最习以为常的表情。
小学,我们只是前后桌的距离,我一回头,就能看见微笑的你。我们经常头对着共用一张桌子,边比谁的作业写得快,边聊着昨晚在家看的连续剧。即使是期末考的前一天,怀玉公主的大结局 我们也没有错过。那时我们还小,不会追星,没有偶像,不知道什么是八卦,每晚在家看的电视剧情是我们每日不变的谈资。我们一起上课,一起上厕所,一起聊天,一起上厕所,所以小女生友谊里一起该做的事情,我们全都做过。我对自己的东西不爱惜,喜欢别人的东西,所以经常彼此交换文具,这也是从三年级我调换座位到陌生的你前面我们友谊的开端。有时我们也会偷偷把家里的零食带来学校下课交换着吃,别人的东西最好用,别人的东西最好吃。陪伴和交换,我们不知不觉成全了当时彼此的幸福。
低年级的时候,我们都是极其普通的孩子,上课不敢举手,作业不敢不交,不受老师特殊的关爱。除了做个乖学生,其他的活动我们从来都不曾参与,参加活动比赛获奖表扬,似乎永远是老师偏爱的那么几个孩子的事情。直到高年级,我们的智商渐渐显现。考了几个最高分,偶尔的排名前几位也总有我的名字,老师的嘉奖,同学的赞叹,才快速培养了我的自信,我也渐渐地敢去做以前羡慕别人做的事情。在我的怂恿下,我们一起毛遂自荐成了班干部,一起报名去参加诗歌朗诵比赛还煞有其事地在班里排练,一起出黑板报到天黑才回家,一起写作文投稿给小学生报,人生第一次拿着自己赚的十块钱乐得眯着眼睛傻笑了好久,一起违反校规去校门口的摊档买零食分享。这些都是我一个人不会去做的事情,而因为你总微笑地站在我身边,我拉着你你就二话不说陪着我去做,所以今时今日回想,才有那么多的往事可回味。
初中,我们隔着大半个城市的距离,我在旧城北,你在新城南。那些我们每天在学校寸步不离的日子永远都不会有了,联系我们的是每隔几个月的一通长达一小时的电话。我们聊天的内容也再没有电视剧,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烦恼,朦胧的情绪,和考试的压力,那时我们都没有手机,也很少上网,更没有视频通话,可隔着话筒感受到的情义,却比如今很多人面对着面都深情,那些漫长的烦恼不已的时光,仿佛你也一直微笑地站在我身边,知道我发生的任何事情。有一次你说要来看我,结果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我纳闷不已。见了面才知道,原来是搭错了方向,绕了整个城市来看我。我不知道晕车的你是怎么下定决心再坐回去又再坐过来,坐在路口缓了一阵子才站起来,又微笑地站在我身边叫我带你去喝奶茶。至今回想,其实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包括当你微笑的时候,你是否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我们经常互相鼓励,约定要一起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那时我的成绩很好,你还是要多努力,我们有时候会在电话里讨论一些学习的问题。你的问题我经常没有什么耐心解答,慢条斯理的你理解起问题来速度也差不多,我急着说别的事,不耐烦地打了岔说这些应该去问老师,日常要多努力不要积压问题。虽然你经常也是笑着说那好吧然后结束学习的话题,但是印象深刻的却是有一次你终于略带失落地说,如果我没办法和你一起上高中怎么办,我会好伤心。那时候我才恍然一想,大概你平时的笑掩盖了你的伤心,和忧虑,我竟然都从未察觉。庆幸的是后来,我们都如愿了,甚至高一又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大学,我们又来到了同一座城市,联系依旧紧密。我们经常相约周末去穿梭城市的各个角落。十几年来你慢吞吞的性格依旧未改,经常是我急躁地边骂边等,翻着白眼叹着气,直到你微笑地站在我身边。欢喜的时候我会活蹦乱跳,大喊大叫;悲伤的时候我会声泪俱下,狼哭鬼嚎。如果说我是敏感脆弱的,总是把情绪放大尽情地表达,那你又是怎样的呢?什么事请都是微笑地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就过去,好像没有什么能惊动你,什么都无需悲喜。认识你十几年,从来没见你哭过,即使是高考差一分上重本这种倒了八辈子霉的事情。
直到大二有一天,在自习室接到你的电话听到你泣不成声,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只是哭,我受到了惊吓。等到我收拾好东西回到宿舍准备好要好好听你哭诉的时候,你却已经哭完了,又是三言两语地跟我说了,是因为一位亲人的故去。然后告诫我,要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还说也要好好珍惜我。
从那天起我才知道,原来能够摧毁你泪腺的事情,是重要到关系生死别离的。总是微笑地站在我身边的你,什么小事都惊动不了你的你,是这般的重情重义。
除了我自己,我总是记不住别人的生日。你不提醒,我就忘了,于是我错过了你的生日很多年。尽管之后我总会问你想要什么礼物弥补一下,你却老是说你什么都不缺,你也想不到,过了就算了。然而我的每个生日,你却从来不会忘记,定时给我祝福,送些奇奇怪怪的礼物,我从来不会戴的复古手链,从来不会穿的不合脚的高跟鞋,在亚热带的南方从来都用不上的耳罩,我说不用了,我都经常没有送你。你却还是微笑地,乐此不疲。我们的审美不同,可是你还是会把自己心水的东西给我看,我会无所顾忌地嫌弃你。尽管被我妈听见了要骂我,可是你从来都不生气,我笑着跟我妈说,你是一定要被我嫌弃几句才满意的。
我们都没有男朋友,可是你的愿望,却是祝福我找到另一半。
快毕业了,我为找不到工作伤心了一整天。晚上你才迟迟发微信来问我,没事吧。
我回你,还好啦,我还不至于弱到那般地步。
你才说,那就好,担心死我了。那我睡觉了,晚安。外加一个微笑的表情。
这么多年了,从小到大,你总是这么微笑地站在我身边,听我抱怨,安慰着不快乐的我,看我欢喜看我忧。
永远忘不了中考发榜的那一天,我高兴得哭了,第一个想到你,打了个电话问你怎么样了。你笑着说,我今晚坚决不查,明天再去学校看。结果第二天去到学校知道自己也考上了,跑到我家楼下叫我下来,两个人感动得抱在一起又哭又跳。
很高兴,有你分享我的感动。
很幸运,你会微笑地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