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洪荒】番外2 少阳君时代的剑术课

曾几何时,水沼泽神宫的剑术课是阖学宫最为热门的一门课程。掌剑术的师傅名为端邢,是父神手下的得意爱将,上神阶品,剑术了得,亦与父神并肩作战万年,立下战功赫赫。是以,当年他入驻水沼泽南斋的剑术科学府时,是由父神亲自领着来的。学宫内的师生夹道欢迎,可谓是场面隆重盛大。当日,南斋的院子里就挤满了各路神仙,皆是前来报名上课的,直叫那学舍的门槛都有些晃荡。

最初的几百年,学宫里一片祥和安宁,颇有些神族高级学府该有的模样。八荒神君皆把自家的崽儿送到此处,望着他们能或多或少成个才。即便不能名扬四海,至少也能习得些本事回去继承家业,不至于落得个名门衰败的下场。其中不乏些名门武将之后,亦有些善武的好苗子,皆悉数归于端邢上神门下。日夜的勤学苦练,战斗力也飞速提升。

在水沼泽,这位年轻的剑术师傅享有很高的声誉。众神敬仰,众生爱戴。时间久了,这位曾经功成名就的战将难免就把自己的地位定得高了些。

又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水沼泽来了个新生。他来时悄无声息,并没有人注意他。虽然也是父神亲自领来的,却只私底下关照了端邢上神切勿去招惹他,更不要去寻他切磋。端邢上神点了点头,但显然他并没有悟得父神这席里的暗意。

这个新生,紫衣银发,个子颇高,比寻常高个儿的神仙还要高出小半个脑袋。虽是体型偏瘦,但身板倒是异常挺拔。他双目深邃,寡言少语。平日里爱躺在莲池边的榕树上看书,也不同他人往来交好。整日独来独往,很是孤僻。

起先,端邢上神也未曾注意他,只当他是个新生,授课时一视同仁。可没过多久,这位新生便开始逃课了。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学舍,即便来了也多是躺在武备场边的大树上打瞌睡。端邢上神为仙有那么一处缺点,便是格外记仇。这个新生在他热闹非凡的课堂上打瞌睡,他便默默记在心里,想着等到年度考核时一并将受到的羞辱加倍还回去。即便他是父神亲自领来的,即便他是尊神阶品,那又如何!既然入了这水沼泽神宫,那便就该有个学子的模样。于是,积攒了一年的怨气,终是到了可以尽情发泄的日子。

那一日,是个好日子。晴空万里,无风无云。勤奋刻苦了一整年的学子们终是得到了一展身手较量个高下的机会。学宫里头格外安静,各学舍内皆坐满了奋笔疾书的考生。剑术考核被安排在了这一日的最后,考完文事的学子们出了考场便纷纷往南斋赶。

南斋的院子里不久就聚满了各路神仙。按照相互间的技能高下,端邢上神将他们分成了八组。只最能打的几个由他亲自上场进行考核。

这八组,又分被成了两批。每批四组,分列于武备场四方。两两相较,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就战出了个高下来。端邢上神教学严谨乃至苛刻,是以他从不给学子高分。即便是他的得意门生,也不过能得个优良罢了。虽然苛刻,但他也从不打击学子的积极性。无论如何,总会给个合格作为鼓励。不过今日,这位严格的仁师却打算破一破例。对于像少阳君那样的学生,不给点教训,委实不能叫他摆正自己的位置。于是,端邢上神便将他归到了得意门生那一组,准备亲自给他点厉害瞧瞧!

众人只见过这位少阳君打瞌睡,见他打架倒也是头一遭。是以,虽然各自的考核已结束,却都还未散了去。皆想看一看这位孤僻寡言的神仙到底有何能耐竟然敢在剑术课上打瞌睡。武备场外,围满了看热闹的。武备场上,端邢上神执剑而立,对着不远处的那颗大树道,

“该你了!”

紫衣尊神遂启了双眸,凉凉瞥了他一眼,吊儿郎当地直起了身子。将经卷往衣袖里一塞,他便从树上一跃而下。慢悠悠地上了武备场,他不急不慢地拔了剑。这是他第一次在水沼泽神宫里头公然亮剑,是以在此之前无人得幸一睹他那剑鞘里的长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只那么一眼,端邢上神便睁大了眼睛。剑刃上有截面万道,道道散着寒光。剑身上有孔洞数千,深浅一致,整齐划一。为仙十余万载,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一柄霸气的佩剑。遂又觉得很是可惜,这样一把好剑竟落到这么个不学无术的懒散神仙手里,委实糟蹋!

“究竟打是不打?”

对面立着的神仙明显有些不耐烦,这便就叫端邢上神更来气,于是他即刻出招。长剑直奔命门而去,似要直取对方性命。一个轻巧的转身,紫衣尊神便就躲了开,苍何反手一挡,顺势化解了端邢上神的下一招攻击。随后几招的较量,那银发的神仙接得随便,一副爱打不打的模样。于是,故意刁难他的剑术师傅便就愈发凶狠起来。打到第二十多招的时候,紫色的外袍被锋利的剑刃割开。端邢上神勾了嘴角,紫衣尊神也勾了嘴角。仅是眨眼间的功夫,场上形势便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方才还招招紧逼占尽优势的端邢上神突然在一招内现了颓势。前一刻还在攻击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开始疲于防守。两招过后,他已是汗流浃背,无暇思考刚才究竟出了什么纰漏让自己陷入了被动。那紫衣裳的神仙出手极快,他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得,一路被逼着往武备场边缘去。银剑银发伴着银色的剑气迫向他,将他身上的白袍划得褴褛不堪,却又未伤及皮肉分毫。端邢上神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竟映出了惊慌恐惧。行至三十二招之时,那把跟随他上战场杀敌无数的长剑被一劈为二。剑身落地,发出了凄厉的响声。苍何指着他的鼻尖,仅毫厘之隔。风拂着他凌乱的墨发,那滴落的汗水带走了他的体温。端邢颤了颤唇,却未能说出半字。怔怔望着面前站着的那个面无表情的神仙,他已无法思考。

一个流畅且漂亮的剑花,苍何入鞘。紫衣尊神遂转身朝月亮门去,衣袂飘飘,除了袖口的一处破洞外,连一滴汗都没有。对着将要消失的身影,端邢终是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究竟是何人?”

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口,没有留下任何答案。

第二日,熟悉的身影入了南天门。父神的宫殿里,白袍的上神端坐客榻。他看起来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额角还有块不大不小的淤青。主榻上,父神一边喝着茶一边叹息。

“早就叮嘱过你不要去招惹他,也不要同他比试,你为何不听!”

端邢上神眼中空荡荡的,似是还未从昨日那场大庭广众下的惨败中醒过神来。一路上,他都在努力回忆那场丢人现眼的完败,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败了。想着心事,便也没留意脚下。从水沼泽到九重天的路上,他几次从云头上栽下来,他额角的那片淤青便是这么来的。

“父神,那少阳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从茶杯中抬了眼,父神瞧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起了些同情心。茶杯被轻轻放到了几案上,他正了正身子,语重心长。

“东华这个名号,你总该听说过吧?”

客座上的上神愣了一愣,“父神是说少阳君便是那碧海苍灵的东华?”

父神点了点头,“这些年,你一直在学宫里头勤勤恳恳地授课,也难怪你不知道。”

“父神将他纳为了神族?”

“这么个人才,成个魔头委实屈才了些。”

“可四海八荒皆传他亦神亦魔!”方才还有些呆滞的端邢上神突然有些激动,“父神此举也未免太过草率……”此话一出,他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遂起身作了一揖,态度诚恳地承认了错误,“端邢失态了,请父神降罚!”

“罢了,你也不是有意为之。”银袍的天地共主挥了挥衣袖,遣他坐下。“本君纳他为神族,自有本君的道理。少阳君才做了几百年的神仙,还未习惯神族的生活方式和各种繁复的礼法规矩。即便他习惯了,怕也是不惜得去守。他这个人是个闲散惯了的,这习惯怕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得掉。往后你也不用去管他,他爱来上课就让他来,不来你也莫去强求。左右你都是打不过他的,让他去便是!”

端邢默了许久。父神见了他那不甘心的模样,继续语重心长道,

“本君知道你即爱面子又好胜心强,可也要分场合看情况。连本君都经常打不过他,你又怎是他的对手!放下执念,勿以卵击石。”

端邢怔了一怔,复又默了许久。

第二日,一则消息便在水沼泽传了开,说是将有新的师傅来执掌剑术课。流言揣测传得沸沸扬扬,有说端邢上神是自己辞官的,也有说他是被父神罢免的。追根溯源,这都是那紫衣裳的神仙惹出的祸事。东华在水沼泽本就不大受欢迎,这件事后他便就更不受欢迎。亦有不怕死的来寻他打架,皆是三招内便就一败涂地。而到了文事诸项发榜之时,才入学堪堪一年的东华紫府少阳君便就成了阖学宫的公敌。武项打不过,文项又考不过,水沼泽神宫内的气氛突然便就变得有些凝重颓废。

后来,新的剑术师傅来了。虽然是个身经百战的老神仙,但却有些为老自尊。即使父神依旧提前对他进行了些必要的劝导,可他却也没能听进去多少。处处为难少阳君,没几日便被那紫衣尊神揍得辞官隐居。

再后来,水沼泽又陆续来过几位剑术师傅,皆没能待多久。归根结底,还是那要了命的自尊心在作祟。

就这样,昔日最热门的一科竟落了个不得稳定授课师傅的惨淡处境。父神对此颇为头疼,在师资选拔上的要求一降再降,直至将心理素质这一项提至了剑术本身之前,这才终是择到了一个相对稳定些的师傅。为了预防旧难重演,父神也不得不下了决心破例让少阳君免修了剑术课。后又不大放心,索性让他免修了武备其余四项。左右这少阳君已是各科第一,着实没必要因他一人而殃及其余那些还未成甚器候的公子少爷们。

水沼泽悠远历史长河中,这样的无可奈何之举父神统共就做了两回。先例便是开给了东华紫府少阳君,而硕果仅存的最后一次则留给了少阳君的好兄弟。

后世传,当魔族始祖神少绾抵达水沼泽神宫的第一天,她就被父神强制免修了武备所有的五项科目,叫她相当不情愿地成为了各科垫底的插班生。不过,最为后人称颂的却依然是当年那个无人能敌的少阳君,以及由他所开启的神族历史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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