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歌手的转变,常常要具体到两个方面。创作思考的转变和歌手自我的转变,前者概括了作品方向和主题,后者展现出歌手棱角与人格。
于是,创作思考的转变,多见于流动的场景中,并不断在过程中产生变化。歌手会因为特定的故事发生,不断在创作中埋植上新的情感投射。于是,这部分现实的经历一定是重要的创作源泉,它好比一部贴合时下的文本,唱作者总需要从生活中凝结出更多音乐智慧,记录当下感知到的声音。
而歌手自我的转变,则需要借助横纵向组成歌手阶段性音乐拼图。纵向的痕迹,需要借助完整脉络的作品与不同的演出现场主题甚至一部分音乐活动来推演,从此真正抵达歌手本身。当然,也需要横向的区分——哪怕是在单一作品里,同一主题下的不同都很有代表性。听专辑是一件强调整体的事情,但不同的歌曲按照曲序组合,它们又可以从创作、曲风、唱腔、情绪和最终作品呈现上,不断描摹出一个歌手的多面集合。
在白安今年8月31日推出的第四张创作专辑《没有人写歌给你过吧ALL ABOUT YOU》中,就明显切合了这些。白安的转变,显然还要深刻、去角色化和贴地,反映当下的态度。
我听完这张专辑最明显的感受,就是它弱化了白安在演唱上“我”的部分,把她和听众放在同一直线上,达成了真正的理解。
与过往作品不同,之前一贯突出的“本我”,关于自身的讨论尤其是“大”的话题性在这张里不断削弱,也不断伴随经历着创作过程的简化,旋律作为一切的延伸。如果说《麦田捕手》有关乎成长与自我的模样,《接下来是什么》中是人生的思考和抉择,《1990s》是时代的信号与呼应,那么《没有人写歌给你过吧ALL ABOUT YOU》则是很纯粹的城市生活状态,让个体彼此融入,分享提供了可延展文本,演唱充当了大众一部分出口。“ALL ABOUT YOU”的重心在于“你”,这是许多歌曲里的讨论和诉说对象。
不再是依附于白安自己的故事,而是把那些她看到、想到、听说和了解到的身边故事,用自己的语言谱写出来,但又一定是白安自己思考过的。整张专辑由她创作和演唱的歌曲,都因为个体的得失体悟和处世感受,在表达上成为了城市镜像的反映者。用她自己的话来解读,“我想要当一面镜子,去反映出生活某个角落看到的故事”,专辑的题旨显而易见。
同时,一切故事发生亦与她迈入的人生新境遇有关。在进入30岁这一个人生的新阶段后,白安开始不再执着只为自己写歌 ,而是想为更多人写歌,以旁观者的姿态成为城市的反映者。
中间的时间里,她经历了许多心境转变。不管是疫情、旅居上海、身边最重要的人去世等等,都让她遇到过不小的波澜。于是,放慢写歌速度,在脑海里初步构思出作品的大概轮廓,明晰了创作在这个阶段性能够发生的转变。作为歌手,有时需要反映不只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用作品拥抱更多可能性。
同名主打《没有人写歌给你过吧》,就有两句歌词让我印象深刻,一是“我能是另类的 摇滚的 疯狂的 温柔的/只要能 是你的”,另一句是“我能是深刻的 遗忘的 快的歌 慢的歌/只要能被你记得 就像被爱着”。这两句歌词的激烈夹杂在可并列的曲风概念类型中,整张专辑里有很多对歌词的呼应,论证了歌手在曲风追求和自我表达的多面性。
以其中三首歌举例,勇敢有如《喜欢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的不遮掩,轻快如《安地斯山脉下的黄昏》跳出常规讲友情,细腻与包容交织的《白色》为听众注入一剂暖流,创作的歌曲面貌产生区别,不同情绪谱写出一段段生动的故事。
而 “反映”本身,一定是需要尊重真实的。它不靠说教,不利用过多泛滥情绪的铺陈,不用大开大合的旋律线条和激烈满载的编曲去释放。它要做的是做减法,简化议题和拓宽音乐本身,去表达出城市生活的日常现象,给更多城市生活的个体创作出大众能够感同身受的作品,再由白安演唱出出来。当然,这些都是她的既定风格,在唱腔咬字上做出对应改变,都符合了歌手意图上希望大家更好理解故事的需求,让大家能够更好地了解这张故事。
由此回看专辑,它对听众保留了日常诉说的亲切感与疗愈的功效,凝聚成一个歌手全新的状态——在城市镜像里照见他人与自己的多面白安。
再看收录在专辑《没有人写歌给你过吧ALL ABOUT YOU》里的10首歌,它通过音乐人之前频频发生的神奇联动,在合作中互相达成认知的深入,促成了专辑的最终成型。
其中,与多位音乐人的合作,都为白安提供了充足的养分。白安向来强在唱作的协调和感知力,第四张依旧是白安的绝对唱作主导,把控了整张专辑的唱作走向。当然,更为重要的一点,在前三张里白安不太多以制作人出现,而由《44天》到这张《没有人写歌给你过吧ALL ABOUT YOU》,白安人制作人的比重加大,创作的进化是持续不间断的。在这张里,除了由许钧完全包揽的《暖光光》以外,白安参与了其他所有歌曲,代入了她的思维和执行。
白安在新专辑与五月天阿信首度联合制作了两首歌,一首是作为电视剧《台北女子图鉴》插曲的《刚好》,另一首是同名主打《没有人写歌给你过吧》,两首歌曲都先后推出了MV。同名主打的MV由余静萍摄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男主角陈昊森共演,填词阵容也堪称整张专辑最强。白安、葛大为与五月天阿信三人联手填词写歌给共同对象“你”——它是奠定专辑基调的歌,“你”充当了歌手给歌迷的一封信。
专辑同时有两首男女对唱歌,与认识很多年的老友与新近认识的内地朋友,都给到了白安不同程度的惊喜。
与落日飞车国国合唱的《甜蜜点》,如同歌名的关键信息,这是一首糖衣炮弹包装另类气质联想的情歌。流动感下音色的碰撞由浅入深,时髦潮流的都市触觉埋下了许多元素彩蛋,两人的你来我往诠释出甜而不腻的新鲜感。
在上海因共同喜好认识并成为音乐知己的许钧,在白安新专辑参与了其中一半曲目的编曲工作——开场曲《不够特别的我不要》和《安地斯山脉下的黄昏》的编曲,《喜欢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的编曲单位之一(另一位编曲人温奕哲),《暖光光》的词曲编与制作,以及《你忙你的我忙我的》的编曲与合唱。
我很喜欢许钧身上作者的美学气质,将摇滚嫁接在另类的诗意场景中,他是内地乐坛语境下一个相当有创作辨识度的歌手。
白安的新专辑里,有着明显创作的融合。我很喜欢《暖光光》和《不够特别的我不要》,这两首歌有许多的细节感,兼容了多角度的气质对撞。许钧以吉他、贝斯和鼓为主的器乐演奏,通过编曲延展了歌曲本身的情绪层次,一些抽象的、细腻的、柔软的、情绪流的融汇,赋予了具象立体的空间感和叙事线。音乐人之间的交流沟通,达成了许多1+1〉2的效果。许钧的编曲,给到了白安一种与听众相联结的通感,他的重要性就好比歌曲存在需要的安全感。这几首歌,都很不似之前大众潜意识里的“白安”,但这种改变是铺陈渐进的,你会在每一次的循环后劲中真正感受到歌曲的生命力。
当然,专辑里也有一众台湾金曲奖颁奖礼偏爱的班底保驾护航。
金曲奖最佳编曲人温奕哲、入围过金曲奖最佳专辑制作人的甯子达、入围过金马与金曲奖的王希文,台山线乐团成员卢钧右,他们不同音乐的创作习惯与偏好,都在与不同歌曲的贴合中实现最终自洽,被白安很好地表达出来。
引入别人的创作,同时不丢失自己的创作个性,这是白安在音乐中坚定的原则,拥抱更多可能性让她在专辑里实现了不少进步。而这次专辑的歌曲“写给别人胜过自己”,记录了白安创作思路的变化——注重他人眼里看到、听到和感受到的东西。音乐是产出是感受,作品写自己也关乎他人,歌手是发声者、还可以成为一个肩负起观察者和说书人身份的角色。不管如何选择,都要有自己的鲜明态度,去适应着每个阶段的状态。十首歌听下来,每首歌对应的不同感情关键词引发出十种具体选择,它们以相互关联性构成了白安的多面色彩。
众多色彩里面,最浓郁、也最突出的,还有白安作为女性唱作人的一面。
她的敏锐与感性、她的自剖内心和才华横溢、她的自主独立与多元感受,都搭建出在这张专辑《没有人写歌给你过吧ALL ABOUT YOU》的人格倒影,成为了城市生活的镜像。作为情感的反映者和诉说者,白安身份的重叠成为了城市女子感情的抒发者和表达者,映照出个体的选择。
整张专辑里的“女性意识”都是突出的,十分有代表性。而专辑重要性更强的三首歌,也揭开了不同支点下的女性表达:
专辑同名主打《没有人写歌给你过吧》是难度最高和制作周期最长的一首,在演唱上也体现出很多突破,总领了这张的企划,传递出一种类似“没有写歌给你过吧(那不如让我写一张专辑给你们)”的允诺,它从单一情歌跳脱往更多对歌迷和听众的诉说中。MV “为你写歌”主题下的浪漫,则被摄影深挖出来,呈现出白安知性与坚定的女性气质。这种果断是种「女性态度」,配上旋律线条里的递进,让人感同身受这种纯粹的动容。
作为剧集歌的《刚好》本身是作为《台北女子图鉴》的插曲,它反映的是「女性视角」。歌曲推出版与DEMO的差异并不大,有许多群像的反映,但内化的是“孤单”本身,是一个人在真正了解自己后的沉淀与选择,“刚好”对应的是一种舒服的状态。歌曲里直截了当的女性抒发,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世界上也许并没有100%的人了解你,许多事情“刚好”就足够了。
到整张专辑的结尾曲《多相随遇而安》,对应的是「女性选择」。
这首歌是专辑最后完成的作品,关于最直接和深刻的成长。在经历更多后,白安以音乐梳理出这样一段心境的流露,可以硬朗坚强,可以柔软拥抱,这些都是生命里的不同姿态。流动的情状做歌,需要大量的生活有感,这也让感情本身是有层次的,它是最接近白安当下的作品。她在生活的养分下变得通透,逐渐懂得。
在这张专辑里,城市镜像下的多面白安,以细腻的情感与个人的旁观者视角,为每一位珍贵听众、每一位活在城市中的女性,输送着唱作的能量。那些生活的种种焦虑与困惑,或许都能在《没有人写歌给你过吧ALL ABOUT YOU》找到各自想要的答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