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后,阿嫲跟着大叔一起在打铁社与废品回收站旁边住,我经常往返与自家与阿嫲家。除了睡觉,上学,更多的日子是在阿嫲家度过,在阿嫲家无非两件事是我最爱做的:看电视,拾荒。
我们小时候最爱看的电视是《西游记》,而且这是我唯一看完的我国四大经典的电视剧。而这剧一般下午播放,所以阿公坐在摇摇椅上,掌控全局,我们一群小朋友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看着神通广大的孙悟空打妖怪,担惊受怕着唐僧要被吃掉啦,愤愤不平地批评好吃懒做的猪八戒,对忠厚老实的沙僧表示爱莫能助……看剧激动差点搅烂自己的衣服。
虽说已经上学,但周末时间是很空闲的。所以除了帮阿嫲照顾叔叔们的孩子,一有空,我便到隔壁的废品回收站里去拾宝贝,垃圾都是错放的宝贝,这话一点都不错。阿嫲不喜欢我跑到废品回收站去,一是:怕弄脏衣服,二是:怕有狗虱子跑我身上去,然后带给弟弟妹妹们。
废品站,看起来破旧,但不荒凉,中间有一个简易的瓦棚,四周各有两个砖柱,八面通风,这是一个分收的地方。通常,我都会先挑好一个稍干净的地方坐好,作为大本营,然后开始捞金。我有时会找到被人遗弃的书本,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偶尔能够从烂衣服里找到一点零钱,这种幸运无所能及啊。有一次发现了一本邮册,我拾起来,宝贝地放好。而我的对面坐着正真的拾荒者,我们经常各自边做自己的事,边没大没小地聊天。
别人卖给废品站的东西,都是麻袋装好的,虽说大致分类,但是还是需要重新整理,所以,废品站老板请了一个整理工人,他大概30岁,无妻无子,全身黝黑,只有牙齿和眼白是白的,笑起来,露出像爆米花一样大的虎牙,此外他常年穿一件白上衣,黑乎乎的手上经常缠着纱布,因为有时会被纸张,塑料瓶口,刀片或者是玻璃片割伤。
我问:“为什么要穿白色的衣服,这样的话干活不就更容易脏了吗?”
他笑着说:“因为白色脏了,看得出来哪里脏了,知道哪里需要认真清洗。”
我问:“你在这里干活,老板包你吃住吗?”
他说:“包住,不包吃。”说完,他又麻利地把碎纸片整理成漂亮的方块,堆积在一角。
我问:“那你住哪里?”
他说:“我住在小屋子里。”
我问:“我能看看吗?”
他说:“太小了。只有床,没有你坐的位置。”
我说: “没有关系,我这么小,只要做坐在你的床尾的一个小角落就可以了。”
后来,我来到他的房门前,是废品站一间空房子,厚重的蓝布一拉开,就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侧着身子走进去,打开昏黄色的小灯,我看见一定熏黄的老旧蚊帐,一张破旧年代的老木床,一个干瘪的花布枕头,一条叠好的红碎花单被。他招呼我坐在床尾,我刚坐上去,就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我就不敢动了,好怕床突然就被我坐塌了。
我问:“老板为什么不给你好一点的房子住?”他笑着摇摇头。
“老板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他认真地想了下“几百块钱。”
我掐指算来了一下,我一天的早餐费只有一块钱,我从叔叔家回来后,变得很穷了,存钱罐已经很久还没有响过了,哎。
“几百块钱,应该挺多的吧?我长大了想当拾荒者,跟你一样。”我说。
“不知道。每个月除了买菜做饭,大概还能省下一半多。你可别像我一样,没出息。”
“你会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不知道,但是没有谁会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吧。”
“也对。”我点点头,回应道。
“你在哪里做饭吃?”我问。
他带着走向一个大房间,那是一个废品储存间,中间有一大块空地,空地上有一个煤炉,我看着他起火,做饭,然后,我被浓烟熏得泪流满面,跑了出来。后来,他也红着眼睛出来了。
“火起了吗?”
“起了。”
我想了想:“或许以后,你可以把炉子提出来,起好火,再提进去做饭。”
他认真地点点头。
我们继续在做着自己的事,我在寻找宝贝,他在整理废品,一大一小的拾荒者。
直到后来,他走了,这一走,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我问阿嫲,“他为什么走了。”
阿嫲说:“为了生存。”
我:“可他在这里,不也生存得好好的吗?”
阿嫲:“几百块钱,买不到什么,而且,人家还得娶媳妇。”
在日渐繁华的时代了,几百块钱已经没有办法好好生存下去了,在那个黑屋子里住过的人,我不知道你后来是否住进了有阳光洒进窗户的房子,是否再也不用被煤炉呛红了眼,是否不再是月薪几百,是否已经娶到了贤惠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抱着你的孩子,笑得露出爆米花一样灿烂的面容……但我希望你一切安好。
再后来,阿嫲搬回老家住,废品回收价格越来越低,废品站就此关上了它厚重的大铁门,我再也没有办法去拾荒了。
此文谨献予那个陪我拾荒,再也没有见过的大朋友,谨献给无数的拾荒者,愿生活也能够给你们甜蜜以待。在别人遗弃的破旧中发现你们需要的宝贝,希望从中找到你们需要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