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曾经和一个持枪杀人抢劫犯共处一室,并且差点成为他的猎物。之所以我毫发无损地活到今天,不是凭着我的机智和勇敢,完全是因为祖上积德。
在那个骄阳如火的夏天,我怀揣二十万现金,坐在成渝高速路的大巴上,从成都去往重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成渝高速开通几年了,当初说好的豪华大巴配备美丽巴姐已然开始敷衍,巴姐变成了巴嫂,豪华大巴也现出了疲态。
可我心里美啊,并不是因为这么多钱,这些钱跟我没有一分钱的关系,而是因为我又要去重庆了。虽然我有一些顶重要的东西丢失在了重庆,但是我依然固执地认为重庆有我青年时代最美好的记忆。
我们公司在朝天门有一个大楼的内装工程,我去重庆是为了处理我负责的那部分设计的现场问题,我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让我带那么多现金过去。我有个私活也在重庆,帮一土豪做私人酒吧设计,已近尾声,正好去收尾款,然后和重庆的好朋友聚聚,想想都美啊!
临行前,公司的业务副经理老徐来找我,尽管他走进设计室的时候显得随意而自然,但是我感觉出他明显的不自然。老徐三十来岁,并不老,表面白净斯文,但隐藏得很深的油腻气味被我敏感地捕捉到,所以在我看来是老的。
他飞快地环顾整个设计室,确认只有我一个人,略微压低声音问:“小周,我可以陪你去重庆,我开车送你,反正周末我没事,你一个女孩子带那么多钱怕不安全。”
我看着他那张白嫩得让女人羡慕的脸,我谢谢你老人家!我的美好的重庆之行怎么可能让一个老油腻来搞破坏?嘴上客客气气地说:“谢谢徐经理的好意,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你平时那么忙,周末好好休息吧。”
他继续劝说,我假装很忙乱地整理图纸客气但很坚决地拒绝。
我看着窗外单调的风景,心里庆幸独自出行。突然汽车猛地刹车,嘭地一声撞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大家坐在座位上伸脖子张望,打瞌睡的人也都醒了过来。除了副驾驶一侧的玻璃碎了,没有人受伤。是一辆破旧的小货车突然并道,导致大巴右侧追尾。过了一会司机说已经联系了交警和公司,我们步行几百米就到前面内江市出口,公司派了内江的大巴来接我们。
我把装钱的背包背到胸前,跟着其他乘客下了车。走在发烫的高速路上,不一会就汗流浃背,我专心赶路,只想快些坐到凉爽的大巴里。
我旁边冒出来一个小伙子,操着重庆口音对我说:“妹儿,你的包看起来黑重样,我没得行李,可以帮你背。”
我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谢谢了,我的包不重。”说着就跑到前面一对中年夫妻身边,跟他们并排赶路。我紧紧地抱着胸前的包,脑子里紧张地设想着要是有人抢包,我要怎么应对。
还没等我想明白,后面跑来一个人使劲撞了我一下,我险些摔倒,一旁的中年大叔扶了我一把。立即有人不满地说:“跑啥子嘛!又不是要去抢座位!”
“莫慌莫慌,不得丢下一个人的。”一个大妈说。
再次登上大巴之后,我刻意挨着刚才说话的那位大妈旁边靠窗的座位坐下,大妈看起来有居委会主任的气势,安全。
之后我一路保持警醒。
中午到达重庆,我先去酒店登记入住。这家酒店在朝天门,面对长江,朝天门码头和长江一览无余,视野极好,是我们公司现场设计师的常驻酒店。我打电话叫我重庆的好朋友吕薇薇来陪我住酒店,下午我办完事,晚上我们俩就去南山吃泉水鸡,逛解放碑。
回酒店已近午夜,我们躺在床上聊天,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我们并没有叫什么服务呀,会是谁呢?我们不说话,也不想开门。
我悄悄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出去,一个中年男人侧身站在门口对着一个方向打手势,走廊里应该还有人。突然响起手机铃声,吓得我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不是我的,是外面那个男人的。他拿起手机,似乎有人在吩咐什么,他嗯嗯答应两声,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大步离开了。
我回到床上,跟吕薇薇说了情况,她说:“我们被人盯上了。”
“怎么会?谁会盯上我们呢?”
“因为钱。”
“别人又不知道我有那么多钱。”
“坏人都能闻出钱的味道。”
“可是我已经把钱交给别人了呀。”
“肯定是一路尾随你来的。”吕薇薇说。
“万一是尾随你的呢?你那么性感。”我说。
“爬!”
“要不要报警?”
“报警说啥呢?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我去问问我同事。”
我打电话给住在同一酒店同事:“喂,樊华。”
“你找谁呀?”对方的声音睡意正浓。
“我找你呀。”我说。
“哦,那你过来吧。”他说。
“你睡了吗?”我问。
“没事,我们两个人,你们来两个吧。”
我的思路被打乱了,莫名其妙地回答:“我们也是两个人。”
什么意思?樊华是睡迷糊了吗?怎么说话那么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正愣神呢,樊华挂断了电话。
我跟吕薇薇复述了樊华的话,她立刻笑作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把你当成那种女人了!”
“哪种女人?”
“就是那种啊!”
我懂了,但是他明明只有一个人在重庆,怎么会有两个人呢?
“那就是你拨错了电话号码。”
只有这一种可能了,樊华只比我早一年毕业,是个清爽的好青年,不是油腻男。
算了,我不想再打电话,找到人也不知道问什么。
“那我们还能好好睡觉吗?要不轮流睡吧,一个人放哨一个人睡觉。”
吕薇薇却不以为然,舒舒服服地裹着被子,叫道:“没得事。把冷气开大,我喜欢裹被子睡觉。”
我们俩在寒气逼人的房间里,裹着被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全无睡意,不知不觉天空开始发白,也不用放哨了,天亮了,坏人不会再来啦!
之后的两天我都住在吕薇薇家,再也不敢住酒店了。
回到成都之后,朋友就要为我接风洗尘,去东来顺涮羊肉。洗个铲铲,我才出去几天,你几个想吃就直接说,需要理由吗?
在东来顺,隔着两张桌子,我看见了老徐,和他同桌的是几个相貌模糊的男人。老徐穿戴名牌,似乎不差钱,来公司才几个月,据说路子野,他拉来两个投标项目,让我们做设计的时候说得好似板上钉钉,结果一个都没成。
过了大概一周,一天中午,我们几个同事一起吃饭的时候,朱梅说徐经理出事了,前几天报纸上登的那起茶楼持枪抢劫案就是他干的,还杀了人,同伙三人已经全部落网。朱梅是我们设计所除所长以外年龄最大的,有点江湖热血女侠的味道,是各路消息的集散地。
朱梅没心没肺地笑着对我说:“幸好你没让徐经理送你去重庆哦,不然你就惨了。”
我好生奇怪:“你咋晓得呢?他一个人来找我说的得嘛。”
朱梅说:“我听到他在老板办公室说要送你的。”
同事们立即分析出徐经理的目标本来是我手上的二十万,没有搞成,才去抢的茶楼。
朱梅却说:“根本不是,他是想要那二十万,但是抢茶楼是顺便干的。我有个派出所的朋友,他说他们是去茶楼做毒品交易,对方给的钱有假钞,想拿货跑,他们才开枪的。开枪之后茶楼的人都吓瓜了,他们就顺便把茶楼的钱抢了。”
我滴妈呀,好吓人的故事!想起刚回成都那天我在东来顺碰到老徐,我问抢茶楼是哪天的事,朱梅说就是你回来那天。
就是说,我那天碰到的是杀人犯老徐,并且杀了人还大摇大摆地去涮羊肉,好嚣张,以为警察都是摆设啊?
以上是我的亲身经历,本想告诫一下年轻人,又发现没啥好告诫的,遇上天灾人祸,你提醒别人要小心,摆明是句废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