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雨季去,湄公河
2008年6月 老挝,廊多
攻略上关于孟威村的介绍只有寥寥数语:抵达孟威就像梦幻一样的经历,那里与世隔绝,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信号,却保持着纯美的自然风貌和人文景观。孟威村不通公路,每天只有一班船进一班船出,是现实版的世外桃源,计划只会在这里呆两天,可离开时发现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
流浪者告诉我哪里是家
2008年六月 老挝,孟威村
喜欢在日暮时分拿起相机,在异乡街头无目的,无主题的拍摄。这句话有三个关键词,“日暮”时光线已不太强烈,不用担心曝光过度;同时,万物身后还拉出一条长长阴影,让画面饱满丰富。“异乡街头”保证了每一样景物都是从未见过的新鲜,让每一步充满惊喜。而“无目的无主题”,则是把旅行的自由感觉贯彻始终,此时,一朵长着牛角的流云,喜鹊飞走后仍旧震颤摇摆的枝桠,一晃而过的孩子们的笑脸,都有可能被镜头锁定,这很像听音乐台广播,永远不知道DJ下一分钟会放哪一首歌,有意无意地听着,可能就有一句唱到心里。
孟威村的黄昏也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段。田里劳作的农民三五成群的往家里走,带着斗笠,扛着锄头。准备晚上打鱼的男人已睡了一天,醒来后借着一天中最后的日光织补鱼网,女人们正围着厨房打转, 在土灶上蒸一大锅糯米饭,把青笋切丝再混上咖喱辣椒,或者在案板上把丈夫打来的活鱼开膛破肚。
年纪更大的女人早已把厨房交给儿媳。她们坐在自家屋檐下的织车前,一遍遍重复蹬踏抽拉的动作,机子上飞旋着十几个梭子,从那已经完成一大半的花布上,可以看出图案的复杂与精致,这种传统纺织技术放在中国只是景点招揽游客的噱头和表演,而在当地,却仍是人们身上衣物的主要来源。孙女们在老太太身旁负责纺线,把纺车四脚架在石块上,摇着摇着,棉花变成了线。
打鱼种田纺纱织布是生活在东南亚雨林深处,人们的主要生产与生活方式几百年来都如此,而比这更加根深蒂固的是他们的信仰。
孟威村主路尽头,连着一座庙宇,庙前有一座木桥,桥下是块墨绿色池塘,几株紫色睡莲正暗香浮动。庙门口还有十来级向上的台阶,两旁护栏上盘旋着张牙舞爪的三首金龙。
庙门不过是块半人高的栅栏,推门而入,正中间禅房门开着,一个老和尚与四五个小和尚面对面盘膝而坐。老和尚双目微闭,每念一句佛号,小和尚就晃着脑袋重复。我赶忙把脚步放轻,不想打扰他们修行。长房左边的正殿用来供奉佛祖,如来居中而坐,宝相庄严,金身护体,怎奈头顶却是无数蛛网搭起的顶棚。
禅房前的空地上晾着两块袈裟,这艳丽的橘黄色会被远山深绿浅绿的背景,映衬的更加醒目。风把半干的袈裟吹起,向卷开的舞台幕布,整个村庄就在眼前呈现。此时,街头的烟火气息被身后传来的咿咿呀呀声淹没,晚风吹来清凉的空气,深吸一口,仿佛给内心的尘埃做了一次扫除。
阿莱克斯来自意大利威尼斯,他的妈妈是吉普赛人,在他出生后离开他,在他三岁时去世。他和三个姐姐被寄养在不同亲戚家。他从14岁开始在欧洲流浪,20岁来亚洲,转眼已经十几年,这次他到孟威村,是为了收集当地原生态的图案设计,然后印在他手里的衣服上,再拿到印度果阿的跳蚤市场售卖。
他食素、赤足行走,一身白色亚麻衫是他亲手缝制的,他有一个女儿,是在泰国和同居女友所生,现在女儿跟随妈妈在荷兰生活。阿莱克斯在孟威村的日子可以被概括为围:禅修、瑜伽、绘画和阅读,他随身带着一本被翻译成英文的佛经,会让我随意翻开其中一页,念一句,他往下背诵。
我和阿莱克斯的交谈更像学生与大师的对话。
每个傍晚,当烛光点亮 就进入倾诉与聆听时间。我的苦恼来自梦想和现实的矛盾,为了实现梦想,必须远走高飞,但这样就无法在父母身前尽孝。
他说,你的矛盾正说明你爱他们。可我不想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担心什么?
旅途中的意外。在家就百分之百安全?
也不一定,只要让他们知道你爱他们,无论你在哪里?他们都会开心。其实我很羡慕你,旅行结束后,知道哪里是家,旅行就像一根弹簧,走得越远,弹簧绷的越紧,回收的力量就越大。家对你的意义显然要比那些从不旅行的人珍贵。
可对我来说,那根弹簧已经没了弹性,所以我只能流浪。
没错,我知道哪里是家。
(之前每年在家呆久了,就想出去一趟,看不同的风景或者相似的风景,吃不同的食物或者相似的食物,好像就可以换一种心情,有一种新生的感觉一样。可出去几天后又会不自觉的想家。人,都是矛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