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卷毛和我聊到人生、个体与社会,然后说,他想搞清楚社会是如何运作的,我像条件反射一样,立即想到我曾经也问过这个问题,并且探索到了“社会学”这门学科。于是我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社会学的邀请》这本书里的观点和结构,诸如社会分层、社会流动,并且把科举、我们的高考、创业跟向上流动这个概念联系起来,我还复述了那本书里很经典的话,意思大概是“对于社会,既要走近看,又要走远看。前者你能得到细节、个体的经验,但后者才能让你对全貌有所认识。”他把社会比喻为一幅巨大的壁画。(我更经常比作无字活书)
正当我讲得兴奋,把我所学到的,趁着还没忘记,都一一讲出来。卷毛却说,“不不不,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社会经济如何运作,企业如何运作,我如何能从中挣到钱,而不是被别人耍。我要的是这些具体、确定的东西,实实在在的东西,你说的那些理论,对于我没有操作性,对于初学者也没有操作性,我认为不过是帮助研究者梳理他们脑中建构的概念体系的方式罢了。当你用社会流动这个词来概括职业变动、阶层变动,用这些新的巧妙的、精致的概念去指涉生活中再常见不过的事时,对我们个体的生活有何帮助?对我们理解我们周围的真实世界有多大帮助?你关心什么?你难道关心的是百年后的政治理想、大抱负能否实现?别傻了。我们是半只脚已经踏入社会的成年人了,那些空话和理想是高中生在应试的作文和脑子抽筋了的时候谈论的。作为活在真实世界里的成年人,应该考虑现实的问题。”他咳嗽两声,继续说。
“你首先应该考虑的,就是生计问题,就是自私的利益问题。而除了功利心之外的理想和抱负,应该通通抛到脑后。处于我们这个阶段的人,就应该功利一点,才叫有目标、有想法,要挣大钱!”他说得我一时语塞。
我开始怀疑起来,我投身于那些看似高深的知识里的动机是什么?是为了把自己包装起来,显得知识渊博、有智慧,被人们称赞,令家人朋友刮目相看吗?还是仅仅出于兴趣?又或者是,出于自身先天或早年的基因、挫折、情感经历,或者只是是受到学校红色理想教育的结果?因为毛泽东、马克思那些革命家、社会学家被写入了历史书,为人们歌颂,而我,不知好歹,妄想自己也能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伟人。所以实际上以他们为偶像,以他们的兴趣为兴趣,以他们的专长为专长,最后落得邯郸学步的下场。自己真的适合于这些领域吗?还是仅仅因为生活过于平淡、重复单调平庸,需要依靠这些虽然从世俗世界中来,却经由意识加工的高尚知识来作为刺激。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知识,无非是我逃避现实的酒精,是我的精神游戏,是我的海洛因。
那么,我是谁?我自己是什么?我想要什么?一方面我不可能完全脱离开我当下的生活和当下的认知,一方面开始问这种问题的时候,我们又倾向于得到形而上的自我、绝对的自我(先天基因的自我)。人在成长期的一开始可能就会问,既然我什么都来不及尝试,既然我对世界的看法还如此幼稚,那么我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理论联系实际,在实践中检验理论、修正理论,理论-实践-理论-实践..”
这些就好像是一些空话,但却似乎又着实是真实的结论。既然想要认识一个变动的自己(永恒的活火)是不可能的,不如就此投身于外部的激流之中,在声色不断变化,感官不断被刺激的存在方式中去自由探寻这或真或假,或苦或乐的生活。就是必须在实践中才能明白,要用自己步长去丈量,用自己的味蕾去品尝,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