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是一片空白。
赤裸的脚底踏在由一根根细线交织而成的地板上。 我仿佛身处一张蛛网中,但却未被粘连住。身边也不见什么口淌津液的八足虫,带着满腹的卵,想要将尖牙刺入我柔软的皮肉,把孩子的新生命寄托于我的血液中。
我拨开那一根根如弦般的细丝。过程中不免被层层叠叠的丝线勾破了手指。但我却在所不惜地继续往下探,用力地掰着那厚实得如茧般的网——我想知道藏在这密密麻麻的线中的几缕缝隙,到底映着哪里的光。
“啪”。一滴温暖的液体打在了我的额上。
我抬起头,惊悚地看到了我本是往网下伸的三根指头,从乳色的凝重雾霭中露出了几截。无名指关节处的那个口子——刚刚割破的口子——流下了一道鲜血,最终落了一滴在我的额头上。
它又慢慢滑过了我的鼻尖、人中、上唇、嘴角。我害怕它染上我的脖颈和下身,便舐去了。
我大胆地把手往下伸,然后便摸到了我的头发,毛躁十分。我的头顶也感受到了指尖怯懦的轻轻抚摸。
我迅速地缩回了我的手。
我伏在那个被我撑开的网络缝隙上,瞪大了眼,扫视着下面的空间。
我没有看到我。
“楼下”只有一片毫无生机的空白。
“抬起头。”
出于讶异,同时本着打量环境和潜在威胁的想法,我迅速照做了。
我的面前不再是无边的虚空,而是多了一把做工精致的单人沙发,沙发前端正地摆着一双皮鞋。皮鞋和沙发共享着一样的皮质和颜色,唯一的区别就是左脚鞋尖上用小刀刻了一朵枯萎的波斯菊、右脚鞋跟处沾了土——现在已经干了,敷在上面,仿佛一剥就会掉,活像老女人被白粉刻出道道斑痕的脸。
我的目光随着皮鞋慢慢向上挪,便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的眉眼精致;留着及肩的长发,发梢有些内扣。每一根发丝都如墨般浓黑,稍有些散乱,还映着四周似有似无的白光——当一切都是白色的时候,光的定义便模糊起来。
他凝视着我的流血的手,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番。之后又抬起眼看向我的身后,引得我也心中犹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惧,匆匆回首,却发现虚无依旧。
待我回过头来,他已经将目光定在了我的眼神上。他的眸子死死地掐住了我的气息,间或一轮仿佛在讥讽着我动弹不得的身躯和虫豸般的懦弱。
“你知道现在在哪吗? ”
一边问着,他一边缓缓伸出了手,捏住了我的下颌。顶着下巴的中指轻轻抬起了我的脸,朝向他,然后又抚上了我的下唇。
不知为何,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起来。倒也不是像电影桥段般湿了眼眶,而是头愈发昏昏沉沉。一股奇妙的瘙痒感从喉咙一路攀上头顶。
沉重的眼皮相撞,又分离。每一次短暂地浸入黑暗,我都变得更加迷惘了一些。
是啊,我在哪?
男人见我不回答,仿佛不再搭理我般转过身,向远处的虚空走去。他边走边潦草地松下了领带,解开了衬衫的一颗颗扣子,又将袖管从手臂褪下,逐渐露出了骨干双肩与后背。
他将衬衫揉捏成皱巴巴的一团,随意地向身旁扔去。他继续踏着无声的步子,往前走去,边向前还不忘伸出手,不知先前探着什么。
我裸露的肩头忽然被染上了一丝暖意——一只大手扣住了它。我紧忙往后看。
又见了那男人的面庞。
他似笑非笑地啃啮起了我的肩头,又一路向下,贪婪地舔舐着我的小腹和股间,留下的是反着白光的唾液痕渍。当他吃得心满意足了,便扯下裤子,将下体捅入了我的身躯。
他的身体来回晃得如同钟摆,顶撞着我最柔弱的软肉。
我突然瞥见了那朵哭丧着脸的波斯菊。瘙痒感逐渐褪去;恐惧袭上了我的心头。
我尖叫,嘶吼,伸手推搡,却发现他如磐石般沉重,纹丝不动。见我反抗,男人便攥紧了我指头上的伤口,挤出了粒粒血珠。
它们串成了一条链。
链攀上了男人的臂膊,染红了他的脸颊。
再回过神时,那红珠穿成的链子已沁入了男人的皮肤,融入了他的血水。它张扬地钻进了男人的每一根毛细血管,吸附走了他的最后一点血肉。
男人的面部随即干枯,成了一片龟裂的土壤。从土壤的缝隙中,落出了土石颗粒,打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躯体也成了干裂的朽木枝干。垂落的蛛网丝轻轻搔着我的锁骨,蠕动的蛆虫掉在了我的眼皮上,一口口啃噬着我的皮肤,最后大约钻入了我的脑,安了家。
他的下体如剪子般锐利,捅穿了我的腹部,顶出了一窝窝蚂蚁。
男人一动不动地伏在我的身上。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身上的蚂蚁。
我正躺在一片波斯菊间。
一切都是温柔恬静的模样。
只是脚跟不小心压垮了几根枝杈、碾碎了几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