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13

平凡的世界

地点:大牙湾煤矿、省医院

人物:孙少平,安锁子,金秀,其他矿工

第一幕

(八点钟下井以后不久,头茬炮就放完。少平一声喊叫,人们立刻从机尾的回风巷扑进了烂碴碴的掌子面。栽柱,挂梁,绷顶,无比紧张繁忙的时刻来临了。少平刚把自己负责的一茬梁挂完,猛然发现不远处未绷的碎顶上有一块大矸石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在一个协议工的头上—而这家伙却带着醉意独个儿在笑!他立刻箭一般蹿过去,连喊一声都开不及,便一掌把那个协议工打在了老坑里。在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块矸石就哗啦一声掉了下来!他只感到脸一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安锁子一把抱起师弟,还没忘记腾出一只手,把老坑里爬出来的那个协议工扇了一记耳光。)

(有人提醒要上井的安锁子:他还光着屁股哩)

安锁子:我操你个亲妈!不会把裤子给老子围到腰里?

(众人赶快七手八脚把他的裤子、衫子,胡乱束在他腰里,勉强算遮住了羞丑。受伤的少平被送进了矿医院,伤势很严重,这个医院的水平无法搞清楚。需要立即转院治疗!最好是转入省上的医院!闻讯赶来的矿领导马上用电话和铜城机场联系。一个小时以后,他就被送进了省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

第二幕

(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孙少平慢慢恢复了知觉。)

孙少平:(他挣扎着动了一下,并且叫了一声)惠英嫂……

金秀:哥哥!

(他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哥哥?这是兰香?)

孙少平:兰香!(他叫到,并且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她的手。)

(一只小巧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金秀:哥哥,我是金秀!

孙少平:秀?

金秀:噢!

孙少平:我……在哪儿?

金秀:你在省附属医院……

孙少平:我……要紧吗?

金秀:不要紧!哥哥,你放心!

(他亲切地握了握金秀的手,同时感到有两颗烫热的泪珠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第三幕

(他才二十七岁,还没好好活几天。但他不愿以白痴或残疾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活一辈子。秀说“不要紧”,这多半是安慰他。如果“不要紧”,为什么要把他弄到省城来治疗?)

(现在,他紧紧握着秀的手不愿放开。在这样的时刻,他承认自己的精神是脆弱的。他感谢命运把秀及时地安排在他身旁,使他有个依托。)

孙少平:(他问秀)现在……是什么时候?

金秀:天已经明了。

孙少平:太阳出来了吗?

(金秀抬起头,透过落地式大玻璃窗户,看见远方亮起大片的玫瑰红。)

金秀:(她对他说)快了!

孙少平:太阳……(他叹息了一声)以后还能再看见太阳吗?

金秀:怎么不能?哥哥!一切都会像过去一样。等你好了,咱们一块到郊外的山上去看太阳!

孙少平:不过,秀,还是咱们双水村的太阳好。早晚又圆又红,中午像金子一般黄亮。城里的太阳有时候像蒙了灰尘,模模糊糊。秀,你不知道,矿山的阳光也好,只是我们一年四季很少能看见……

金秀:哥,等你好了,咱们一块回双水村。要不,我跟你去矿山……

孙少平:噢……你应该很快给兰香打个电话,让她来顶你。你一晚上没睡了!

金秀:兰香不是到四川西昌实习去了吗?你不知道?

孙少平:噢!我忘了……她是半月前走的。

金秀问:要不要我给她发一封电报?

(他没有回答。显然有点犹豫___他不愿耽误妹妹的实习。)

金秀:不要给她发吧!(金秀自己先开口说。她愿意此间由自己一个人陪伴他。)

孙少平:嗯。(少平肯定了她的意见。)

金秀:也不要让双水村家里知道。他们来也不顶事,只会着急。(秀又补充说。)

孙少平:(少平用劲握了握他的手,说)那这就要麻烦你了……

金秀:这就是我的专业!哥哥,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哩!

孙少平:秀……(他叫着她的奶名,但不知该说什么。)

(他感到,又有两滴烫热的泪珠洒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层热浪漫过了他的心间。他还能对生活有什么抱怨呢?生活是这样地厚爱他,使他在任何时候都有温暖的感情包裹自己的身心。)

(孙少平!就因为如此,你也应该重新走向生活!二十七年来你付出得太少,不值得接受生活如此的馈赠。你应该在以后短暂的岁月里,真正活得不负众爱……)

(他在内心向自己发出忠告。)

(不知为什么,他猛然想起了叶赛宁的几句诗:不惋惜,不呼唤,我也不啼哭……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我已不再是青春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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