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晚霞被染了夏天的暮色,近前的花鸟仍一派天真地等春天的夜晚降临。
四月本来毋庸置疑,只有我关心花季与夏荷的争辩,就像关心生活的苦辣能否允许甜蜜热烈地燃烧。
但,一辈子如此久长,辗转于锱铢碎银几两,或声色犬马昼夜不息,何要苦索城西残墙下古老从不曾见干涸的清池养不养得下一只乌龟?
于是,我也就放胆让自己疲着。讨巧似的回避,圆滑地拒绝,躲进心所寄赖的一隅,剖开自身,降低所有欲求。
无所事事的日子,偶尔涉过刮着槐风的大三角街口,猛抬头,有整整一长年的夜色落在我肩头,说,“我生生世世都是你的,让我为你守望。”
在年轻而微弱的生命时辰里,我记载着你的承诺,等着有朝一日你为我讲解。
如果笔端的回忆能够一丝丝一缕缕再绕个手,我都计算好了,当我学着年轻的比丘于城中次第乞食,转返来处时,我要把钵中最大最美的食物供养你。再不准你把一片冰心投入别人的壶中,以致此后餐风露宿,颠沛流离。
一头扎进深巷几许,暂忘纷扰。我们真的是因为寻常施舍结识。
那是个薄夏的向晚,我仍记得空气中有些黏腻的腥汗。宴宾客的喧吵酒楼里,你我斜对。言语稀寡,低调而含蓄地娓道别人眼里的传奇。
轻轻惊叹,我感觉有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在我眼里幻生幻化,时而是一首诗,时而变成幽幽浮动的云烟,时而像一把杀伐的刀剑……纷叠交错,一个人一生中最精致的部分,化成一声叹息,颔首蜷在你的酒杯。
卜卦的道长不为你动弹掐八字的五指,不知他看透了你命中的几分祸福。你跌宕起伏的半生,究竟有多少故事?驼背令你看起来上了年岁,面目上模糊的沧桑无端引我恻然落泪。
心下一惊,而后是久久无处安放的别离。从此就遥遥遗失了……
想起那场逃离。你常常勾勒幻想一个轻松干净的未来,终成言语厮杀附赠的疲乏,困倦,厌恶,难承其重。
“她懂你像你自己懂你一样深刻吗?”很多次我想问你。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我知道你试着让她知道,你为什么而活。
她或许了解你的坚持,你却不一定进得去她固执的内野。你们都航行于真理的海,沿着不同的洋流。你只想她到你的船上,你怎么知道她的舟是如何空手造成?
“她爱她的扁舟甚于爱你,犹如你爱你的船甚于爱她。如果你为她而舍船,在她的眼中你不再尊贵,如果她为你而弃舟,她将以一生的悔恨磨折自己。”
的确,隐隐有一种存在远超于爱情能掩盖的事实。你们曾经欢喜只喟相见恨晚,现在彼此争辩只为了不在同一条船上。
你渴望自由而非占有,就像每一个人都渴望婚姻,却又害怕婚姻带来的角色转变。
商海摸爬,遍体鳞伤,最后你变成一座空城。
有一回去无意去看你,你冲茶给我们喝。误以为你知我爱茶,恍然觉着逢着故人。后来知晓你原本比我更嗜茶如命,也比我更深刻地懂得茶里乾坤。
我们几无深入作谈,无契机更不忍问你旧疾。
他们告诉你要马不停蹄,而我希望你慢下来生活。事隔许多许多年,我才说出口。
入夜的城市更显得蠢蠢欲动,入夜的我更像是一只到处长满敏锐的触角的动物。因为不安而到处扎人,但也会因为耐心的宽慰和无声的紧紧依偎更驯服,更善于被仆役。
你活跃于墨色的大街,以无比年轻犀利的的精神带着我游走于市集。一罐酒一张馕一串肉,是他乡最令人难忘的饮食起居。
我们很理智地畅想逃脱世俗的无以名之的关联。我知道当你终于走出自我设定的外壳,摆掉那层外壳的层层盘剥,你会获取最珍贵的碧血。她不要求你成为她的眷属,如同她厌烦成为你的局部。
为了她你拒绝了所有的交往,有一天一个女孩子走过来向你表白心意,你告诉她,你在等人,那个女孩儿哭了。
这无人的城市如同一片旷野,散游在城市凌乱的角落,走走停停,风寒入骨入心。虽然仍未见你全然眉目清朗,倒也在一苇杭之之后,巧妙布施于我。
四月的天空如同等不及的花开,我看见你在等花开,一夜复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