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这是李斯的话。李斯当小吏，见识厕鼠与仓鼠不同，开启了他的“奋斗人生”，最后身死，有东门犬之叹。不能功成存身确是不甘，二十多年高官厚禄也是享尽人间富贵，真一生平平庸庸，到老死哪天，他是否会追悔今生无为？
人生就是这样矛盾，平安想富贵，遇难想平安。像李斯这样极端，固然少见，但这样的例子却不少有。我蛮喜欢李斯，向是我心中名相与文人的典型，文有才，书有名，业有成，官高位，唯人格有欠缺。秦王慕韩非，据说李斯恐师兄得宠代已，从中作梗至韩非死于牢中，后来更从赵高谋，立胡亥，害扶苏，也是自度不如蒙恬，恋栈不去，结果自挖坟墓。孔子云不义而富贵，于我如浮云，李斯太看重名利地位，才能出众，名欲薰心。不立胡亥，即使位不及蒙恬，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其功业，怎么也不会官位太低，一生富贵自可享尽天年。东门犬叹，不是不应出仕，不是不应上进，是君子应有所为，有所不为。李斯重利轻义，终自食其果。
人都有缺点，智如李斯，亦如是，而李斯所为更让人叹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大智大愚，大才大污于一身，而其污，犹其是立胡亥废扶苏，只是为保官位，且不说扶苏立，其相位未必去，自认亲不及扶苏与蒙恬，难道他就亲过胡亥与赵高？宁作直中取，不作曲中求，何况本来富贵在手，竟然多此一举，昧着良心求已有，损人不利己还自制风浪，真是不作不死。李斯之愚，让人目瞪口呆。可能李斯除了利欲熏心，还过于自信，全没想会在赵高手下折戟沉沙。
《李斯列传》之精彩，真不逊于《项羽本纪》，若论惊心动魂，犹有过之，终秦一朝之风云，《李斯列传》亦甚于《秦始皇本纪》。写作上，司马迁也非常有艺术技巧，开头的鼠论，极富象征意义。鼠毕竟是鼠，格局太低，陈胜是大老粗还能说燕雀与鸿鹄。更何况李斯所悟只及利不及义，完全的实用主义，司马迁是以鼠来暗示李斯有点鼠目寸光，至少是格局不高，哪怕贵为宰相。最后的东门犬叹，一样的现实与庸常，李斯虽雅却俗，且是一俗到底，当然，也许是我误解。
2023-1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