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来者不善
弘法寺门口,一位蓝衣少年正缓缓地扣着寺门。不一会儿,寺门轻开,迎出二位青年知客僧来,其中一位知客僧双手合十一礼,道:“请问施主何事?”蓝衣少年微一颔首,傲然道:“请转告贵寺方丈天明大师,就说晚辈风若虚前来候教,让他来见我!”那二位客僧听说竟然有人要让方丈来见他,明显是来者不善,故不敢怠慢,连忙进去禀报。
过了半晌,那二位知客僧匆匆走了出来,低低地对风若虚道:“敝寺方丈正在坐关,不便见客,请施主改日再来!”风若虚闻言脸色大变,心知必是推脱之辞,否则按常理而言,适才知客僧开门之时就必然已经告明“方丈正在坐关”之事了。
风若虚不怒反笑道:“客已至贵寺门口,贵寺方丈却避而不见,这莫非是贵寺的待客之道么?既然方丈不来见我,那我便进去见他吧!”说罢,举步便向寺内闯去。
二位知客僧见有人闯寺,连忙上前阻拦,但手甫触及风若虚的衣服,便双双弹出数丈开外,跌倒在地,风若虚一声长笑,已翩然进入寺内,直朝大雄宝殿方向走去,边行边凝气喝道:“天明老和尚,快快出来见我,如若不然,当心我一把火将你的弘法寺烧了!”喝声响彻寺堂,震得寺庙之上的瓦片嗡嗡作响,余音绕梁不绝。
须臾,只见得一众僧人手持木棍从后堂列队鱼贯而出,迅速便将风若虚围在中央。为首的二位老僧分别为达摩院首座天澄大师、罗汉堂首座天清大师,二人均为方丈天明大师的师弟。
天澄大师喝道:“施主请止步!既然知客僧已告知你今日方丈不便见客,施主尚如此硬闯,究竟意欲何为?”风若虚止步笑道:“在下也无甚大事,久闻贵寺方丈天明大师武功卓绝,我特来领教一下。”天澄大师合十道:“施主还是请回吧,鄙寺方丈大师德高望众,岂肯与年轻小辈动手?”风若虚若无其事道:“莫非贵寺方丈不屑与我动手么?那好,我就跟你们谈一些我的事迹,看看到底是否够资格。我三年前一战击败了太湖帮十八寨的寨主,近两年我先后挑战了贺牛派、青城派、华山派、崆峒派、武当派的掌门人,均承他们相让,侥幸获胜。二位大师,你们认为我是否有资格跟你们方丈大师切磋呢?”
天澄、天清闻言脸色大变,近几年来确实江湖上盛传有一位年轻人陆续挑战各门各派掌门人,并俱获胜,却未料得便是此人,并且如此年轻,顿时面面相觑。风若虚轻轻一笑,道:“既然方丈大师不敢出来,那我现在就一把火就把你们弘法寺烧了,看贵寺方丈到底出不出来。”说毕,真的从包袱中取出点火石、木屑、硫磺等物件来准备点火。
天澄大师见状大怒,连忙伸手去扯风若虚的手臂,但却也不见风若虚如何闪躲,天澄只抓了个空,天澄心中大惊,施展出本门绝技“控鹤连环手”,试图快速抓住风若虚,但风若虚仍是若无其事地举着火石准备点火,天澄的手却始终连风若虚的衣角都碰不到。天清大师见势不妙,趋身一掌向风若虚头上击去,正好天澄也是一抓向风若虚头部抓来,风若虚也不躲闪,松开手中的火石、木屑、硫磺等物,一手顺着天清的掌力,一手顺着天澄的抓力轻轻一带,只听得“砰”一声,掌钩相击,天澄、天清双方内力势均力敌,顿时各自退了三步。
“住手!”,一声喝叫声传入众人的耳朵,缓和中透着威严,众人循声瞧去,原来是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和尚,眉毛和胡须均已白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哀伤。众人顿时肃立合十,齐声叫道:“方丈大师!”
风若虚一看眼前之人便是方丈天明大师,顿时眼中闪过一缕怨毒仇恨的目光,但瞬间即逝,笑道:“方丈大师终于出来了,在下前来贵寺也无别的意思,只是想向方丈大师讨教两招。”天明大师淡然一笑,道:“施主既然看得起老衲,老衲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但不知施主想要如何比法?”
风若虚也不答话,抽出腰间的宝剑,“唰唰唰”在地上飞快写下“各凭所能,一决生死”八个字,字形深入石内数寸。众人不禁骇然,寺内的地面均是陈年的青石板所铺,坚硬万分,虽然剑是宝剑,但要在此青石板上刻出如此之深的字,确实有登天之难,又见所写之字,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这哪是比武,根本是来寻仇的,众僧不禁又骇然又愤怒。
风若虚写完后,又凝神运气伸掌向所刻之字旁边的青石板上按去,顿时在青石板上按出了一个掌印,以宝剑在青石板上写字已是甚难,用掌力在青石板上留下手印却更是令人匪夷所思,这一手内力足以震古烁今。
天明大师见状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功夫!”风若虚站起身来对天明大师道:“请天明大师也在此按个手印,以作双方见证。”天明大师原本哀伤的眼神中突然透露出一丝欢欣之情,随即又轻声问道:“施主,你如何称呼?”风若虚皱了皱眉道:“刚才知客僧不是已向你禀报了么?”天明大师朝天澄、天清看了一眼,二人赶忙低下头去,原来知客僧适才只是向天澄、天清禀报了,天澄、天清闻报知道来者不善,方丈又素来不喜见外人,因而不想惊动方丈,故欲让知客僧借口打发了事。
只听天明大师苦笑道:“老衲年老健忘,烦请施主能否再告知一遍。”风若虚长声道:“这次你可听清楚了,在下姓风,拙名若虚。”只见天明大师身体一晃,呼吸有些急促,口中喃喃道:“风若虚,你叫风若虚……”突然又闭目片刻,旋即又缓缓睁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风若虚,随后道:“风施主,请随老衲去方丈室,老衲有些话要跟你讲。”风若虚眼中精光一闪,道:“有事你不妨在此明言吧!”
天明大师微笑道:“有些话老衲只能单独跟你讲,与旁人无涉。讲完后老衲便在此按手印与你决生死,你随老衲来吧。你若不敢,那也就算了。”说罢不理风若虚,转身向内堂走去。
风若虚心中暗忖:若不跟他进去,倒显得自己怯了,倒不如跟这老和尚进去,看看他到底讲些什么,定是这老和尚知道打不过我,想拖延时辰,我倒要看看他搞什么花招,反正今天一定要了他的老命。于是,风若虚随于天明大师身后,向内堂行去。
内堂的走廊显得较为狭窄和阴暗,风若虚暗自提气蓄劲防备,紧跟于天明大师背后,心中暗忖倘若一旦遭遇突袭,便可在一招之内制住天明大师。
天明大师不徐不缓地朝前走,并不理会风若虚。两人穿过三个堂间,来到了方丈室,方丈室内空间不大,摆设也较为陈旧俭朴,但却有古色古香之气。天明大师招呼风若虚在桌边坐下,并亲自为风若虚倒了一杯清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天明大师手朝风若虚一摊,道:“施主请用茶!”风若虚深怕茶中有毒,如何肯用?当下剑眉一扬道:“方丈如有话,不妨直截了当地说,不必绕什么圈子。”
天明大师也不再客气,当下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清茶,缓缓道:“施主,是你父亲风朝阳让你来杀老衲的吧?”风若虚心中一惊,心想这个老和尚怎么能猜出来?天明大师也不等风若虚开口,又说道:“老衲还知道,你所来的目的是为了替你的爷爷、奶奶一家十五口人报仇!”风若虚听罢,“呼”地一下站起来,怒道:“既知我的来意,你又何必拖拖拉拉不敢应战!”
天明大师也不看他,只是喃喃说道“像,长得太像了。”忽地又抬头对风若虚道:“施主请先稍安,老衲现在要跟你讲个故事,烦请施主耐心听老衲讲完后,再考虑是不是要与老衲动手。”风若虚皱了皱眉,道:“我找你比武,你却给我讲故事,这故事与我有何关系么?”
天明大师叹了口气,对风若虚道:“有关,有关,大有关系啊!”风若虚听老和尚这么一说,心里道:“且让这老和尚多活命一会儿,倒要瞧瞧他到底耍什么花招。”于是朝天明大师微微点了点头,缓缓坐了下来。
天明大师又喝了一口茶,沉思片刻,缓缓道:“从前,在僻远之地有一座山叫做少悲山,少悲山的山腰间住着一个老人,这个老人武功天下第一。他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原是城中一家境殷实人家子弟,因自幼身子骨较弱,故家人让他拜这位老人为师习武强身健体;二徒弟是这位老人的亲生儿子,因老人之妻生其时难产而死,并且又是老年得子,故对其宠爱有加;三徒弟自幼父母双亡,为老人所捡并抚养长大。三人自小便随老人习武,老人教练甚严。在三人中,大徒弟悟性最高,用功最勤,师父所教的本领一学即会,又不断研习揣摩,是以武功最高。
“二徒弟虽得老人的宠爱,但却生性比较深沉,不喜多言,于武功一道也是天赋平常。三徒弟能言善辩,八面玲珑,为人做事殷勤周到,替师父端茶做饭,样样周全。四人在少悲山中打柴烧饭,习练武功,倒也乐得其所。
“有一天,漫天飞雪让人无法睁眼,师徒四人出山采购粮米回山途中,在山脚下见有一小女孩昏到在雪地里,约摸十二、三岁左右,浑身将被冻僵了,老人见其可怜,便将她抱回家,给她喂了些热汤后便醒过来了,经询问,才知道这小女孩是城里人,从小母亲便生病死了,开始只与父亲一起生活,后来父亲为他找了一位继母,继母平时对她百般不满,总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尤其在继母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对小女孩更是动辄打骂,父亲起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到后来逐渐变得麻木不仁,听之任之,甚至动辄将她打得遍体鳞伤。
“就在小女孩被救的前一天,天正下着漫天白雪,继母一天没给女孩吃饭。到了傍晚时分,继母在厨房炖了一只母鸡,香味飘到了小女孩鼻中,小女实在饿得不行了,就乘着继母不注意,溜到了厨房间想偷吃块鸡肉,没想到一个不慎,将炖鸡的瓦锅打得粉碎。小女孩心中害怕得要命,心想这次祸可闯得不小,怕是要被继母打死,于是就冒着大雪逃出了家门。因为怕家人追,所以她就尽量往偏僻的山里面跑,结果一口气跑到了少悲山下,又饥又饿又冷,支持不住便昏倒在了雪地之中,幸亏被老人救了回去。
“小女孩说毕,就朝老人跪下来不断磕头,说是再也不想回自己那个家了,老人见其年幼,实在可怜,并收留了她,从此以后,小女孩成了老人的弟子,三个徒弟都叫她小师妹。”
听到这,风若虚有些不耐烦了,道:“你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好像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啊?”天明大师微笑道:“请施主耐心听下去,不要着急。”风若虚虽说心中不情愿,但想起这老和尚刚才说得郑重其事,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天明大师继续道:“从此,四个人随老人一起习武、生活,平时四个徒弟也互相照顾,互相扶持,情同兄妹。一晃眼十年过去了,小伙儿都长成人了,个个长得玉树临风,小师妹出落得更是如花儿一般,三个师兄都同时都爱上了这个美丽、善良的小师妹。大徒弟为人沉稳,平时除了吃饭就是练武,虽然内心挺喜欢这个小师妹,但从不表现在脸上,只是经常在武功方面多加指点。二徒弟性格内敛,虽然爱小师妹爱得发狂,但经常连与小师妹说句话都难为情。只有三徒弟,伶牙俐齿的,经常围在小师妹身边转,虚寒问暖,百般殷勤,但奇怪的是小师妹总是不大愿意理睬他,倒是对大师兄一往情深,经常在大师兄练功的的时候给他送好吃的,在天冷的时候给大师兄缝棉衣。二徒弟、三徒弟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后来,在师父的做主下,小师妹顺理成章地嫁给了大徒弟,新婚之夜,二徒弟和三徒弟心中难受,都喝得酩酊大醉。成婚后,小师妹随大徒弟回了大徒弟的父母家居住。半年后,小两口回少悲山看望师父和师兄弟,二徒弟和三徒弟发现小师妹比以前清瘦多了,脸上也时常露出郁郁寡欢的模样,但师兄师妹们久别重逢,仍是非常高兴,相谈甚欢。
“大徒弟和小师妹新婚一年后的一天,他们的师父忽然暴毙……”说道这,天明大师眼角晶莹,似乎要掉下泪来,风若虚心觉有些奇怪,却也没问。
天明大师努力克制了下情绪,继续讲道:“师父身体一向很好,加上内功深厚,照理活到八、九十岁也没有问题,但自从大徒弟和小师妹离开少悲山之后,师父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有一天晚上忽然大口大口吐血,足足吐了一痰盂,而后就气绝身亡了。大徒弟和小师妹接到噩耗之后赶回少悲山奔丧,大家都很悲痛,但谈论到师父身体一向很好,竟怎地暴毙,心中俱是疑惑,却又不得不信。
“在师父头七的第三日,三徒弟称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半天,所以未到灵堂。中午时分,大徒弟因如厕离开灵堂,久久未回,只有二徒弟和小师妹在灵堂之上,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你这小贼,敢来偷我师父的东西!’,接着里屋传来了追逐打斗之声,二徒弟和小师妹一听好像是大师兄的声音,再细听,声音像是来自师父生前所住的屋内,二人连忙赶过去一看,只见大徒弟运掌如风,将一个黑衣蒙面人罩在掌影之中,那黑衣蒙面人左支右绌,却始终不敢出招,大徒弟见他不出招,知他怕出招被自己认出来,于是又加重了几分掌力,那黑衣蒙面人眼见要伤在大徒弟掌下,只得出招迎战,奇怪的是,蒙面人与大徒弟的招式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三人顿时大吃一惊。二人对敌数招,强弱立判,大徒弟每一招都是后发先至,十招之后,大徒弟一把便扯掉了蒙面人的面巾,三人顿时大吃一惊,原来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徒弟。
“二徒弟连忙问道:‘三师弟,你这是为何?’,三徒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大徒弟眼光犀利,看到三徒弟的腰带间夹着几张黄纸,便欺上前去抢入手中,展开一看,原来竟是三张练功的秘籍,顿时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不禁大怒道:‘你这孽障,竟然觊觎师父的秘籍,如此说来师父必然是你害死的了?’二师弟眼见事情败露,便豁出去了,仰着头叫道:‘师父是我杀的,便又如何?谁叫这老不死的单单只将秘籍上的武功教给你,却不教我,真是太偏心了,哼,越不教我,我就越是要学,所以我每天都在他的菜里面加入我亲手调制的蚀骨腐心散,这蚀骨腐心散由天下间最厉害的十八种毒草调制而成,我将它滤成无色无味,所食之人浑然不觉,如此吃了一年,终于被毒死了,哈哈,也终于出了我的一口气。’大徒弟、二徒弟、小师妹闻言都不禁五雷轰顶,二徒弟听闻自己父亲竟然死于自己的爱徒手中,不禁脑袋一黑,一下坐在了地上,小师妹也是呆呆地立在那边,想是极度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