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杨依茵等两个孩子睡后,轻轻地关上房门,转而走进了浴室,不用看时间,她也知道此时大约9点半。
她食指按了开关,站镜子前,扯下了绑头发的皮筋,原来盘着的丸子头,一下子散落开来。她看着镜子中的这个女人,虽说出生在农村,但淡淡的眉眼长得是很标致的,小时候常被叫着“林妹妹”。
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自己了?她想了下自语着:“那时二宝上小班,现在二宝上中班,哦,快一年了,我快一年没好好看自己这张脸了。”这一张从小到大人见人夸的脸,如今像是一个演员因剧本的需要被化妆成50岁。她杨依茵才不到40岁呀。
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上下来回搓了搓,掌心手粗多了。换过来看了一下掌背,颜色变黑了,关节突出了,指甲没有以前那么有光泽了,浅浅的斑也露出来了。
都说岁月是一把杀猪刀。这也杀得太快了,一年不到,把她三十几年光彩杀得如此暗淡无光。眼前的镜子变成了一台电视的屏,里面正在播着一出剧----
02
十年前一个秋天的午后,一个装修精美的住房里,在客厅的六人坐沙发上,一位美丽女子偎着母亲坐一起。她爸爸招呼着一位长相帅气的男子坐在身边,他是爸爸于千万人之中相的乘龙快婿。
“小张啊!”爸爸以他一贯对下属说话的那种声音开口,听爸爸这种讲话的口气,杨依茵“噗“的一声,把喝在嘴里的水吐了。爸爸只不过是在镇政府当一个上小芝麻官,看他这讲话的架势像是当首长的。
爸爸看了她一眼接着往下说:“你一定要好好的待我女儿,我三个兄弟家生的都是儿子,独我多添了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她没有吃过苦,没有穿过一件旧的衣服,没有让她干过粗活。你可不许亏待她,不然,连你几个叔伯也不饶你的。”
“伯父,您放心,只要有一碗汤喝,我绝对让依依美美吃肉。但凡只能买一件衣服,也一定是买给依依的。我爸妈也说了,等我们结婚了,她们不跟我住新房,但是会给我请位保姆照顾我们的生活的。伯父您放心,我一定把依依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谁要胖的,你才要胖,胖死你。”
“好,好,好,我胖,我胖。我把你养得又美又白又苗条,这总可以吧。”
“哈哈哈。”爸爸仰天大笑。妈妈摸着女儿白嫩的手也微微笑了。
03
婚后,小张真真实现了他的诺言。杨依茵嫌高速收费站的工作太无聊,也辞了职,当起了全职太太。小张家养得起她,不说公婆的支持,小张赚得钱也多,他除了是市儿童医院的医生,私底下也入股朋友的医疗器械公司。
每天回家后,有人给她接过包,给她递上一杯温开水。她想起爸爸说过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日子,以小张的家世养我二辈子都有余。依依想这是他爸爸的梦想,也是她想要的生活。
这天周五的下午,杨依茵化了淡妆,人越发精致了,背了个香奈儿包,坐着穿鞋子,“蔡姐,我今天在家呆累了,约了个姐妹去喝咖啡,一会你去帮我接下大宝放学。”
说到这杨依也是有工作的,就是美美地接上三年级的大女儿放学。她不累的话很喜欢到学校去的,去学校,不管是开家长会,还是接孩子,好特有存在感,她享受这一阵一阵的目光和夸奖,没有哪个孩子的妈妈比她更美更有气质的啦。
二宝有专职的保姆带着,当时生孩子请的月嫂,活做得好,女疼孩子,没有舍得辞了。再说辞了,也还得找一个保姆。月嫂虽是工钱多点,但是对孩子比她这个亲妈还细心。她这个妈也就是借个肚皮而已。
04
“我们这些姐妹中,独依依你不像是结婚的。”在万达的星巴克,丽明一边用小勺搅着咖啡,一边笑笑地看向杨依茵,“你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小到大,两手不沾杨春水。也不像当妈的,孩子一出生就有四个人帮你事业,一个专职照顾孩子,一个专职做家务,还有公婆也来帮忙。你呀只负责岁月静好,美美过生活。”
“谁叫我人傻呢,什么都不懂,我要是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得啦,你是命好哦。我什么时候才能在这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我真是搬家搬怕了。”
“你说这事,我才想起来,看我这个没心没肺的脑袋。小张说他以我的名字在万达买了一套房子,等明年春节过后,他比较不忙时就搬家。”
“亲。你不要这样割我的心,好不好,好疼的啊,你知道这要多少钱吗?”
“不知道。我从不管这么事的,你问我白菜多少一斤,猪肉多少一斤,我也不知道?”
“我的亲,好命的亲。好了好了,不跟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废话了,三百万起。三百万,你是不晓得三百万是多少的概念。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你公婆赞助的吗?”
“不知道。这一年来,他给我的零花钱是越来越多了,好像他们公司生意很好的样子。不说了这个了,伤我脑子。管那么多干嘛!”
是的,杨依茵是不用管这些费脑子的事的,以前是爸妈管,爸爸前年动了心脏手术,妈妈了常头晕。好在今儿有老公管。杨依茵的日子照样是在家看肥皂剧,看小说。在家呆累了,出门美容,逛街,电影,喝咖啡。
05
那天,她去看了下午场的电影,回到家刚好是要吃晚饭的时间。一进门,不对呀!今儿蔡姐发神经了吗?没来站在门口替她接包了。只见到客厅坐了很多的熟悉的,不怎么熟悉的,走得近走得远的老公那边的亲戚。从不抽烟的小张边抽着烟,边不住的咳嗽。
她用手扇了扇鼻子,“今天吹什么风啊,家里这么热闹啊?你们在开什么会吗?”坐在最前头的那位姨,站了起来,双手捧起杨依茵的手,想说又咽了口水,头低了下来,又抬了起来,眼里都是水,滴到依依的手上,“钱没了,钱都没了,阿姨攒了一辈子的钱全没了。”
“怎么钱没啦?您说什么全没了?”
一位男的站了起来,杨依茵不知道是该称呼他什么来着,不过也顾不上了,那人似悲似怨地说:“你不知道吗?你老公把我们所有人的钱都坑了。”
“什么呀?搞错了,他坑你们的钱?他怎么会坑你们的钱啊?他怎么会坑你们的钱呢?”
“你让他自己说,你让他自己说,他是不是坑了我们的钱?”
小张把把吸到一半的那烟摁在那个茶几上,狠狠的摁了一下说:“依依,我有个同学是支行的行长,他私下做过桥贷,我把我们家所有的钱,爸妈的钱都放在他那边了。已经做了两年多了,都一直收益不错的,都一直没有事情的。后来,他需要的资金越来越多,我就找我们认识的朋友,同事,亲戚借,所有人都找来,谁知道他跑路了?”
从不为柴米油盐操心的依依,这时还不明白跑路对大家的伤害,只愣愣地回了声,“哦--”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是假的,总之你要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我们的钱是给你拿去的,我们不管你说的什么朋友跑路。你要给我们个话。”
“各位叔,婶,伯,姑,姨。我会还你们钱的,我会还你们钱的。我从小你们看着长大的,你们看着长大,你们要相信我一定会还你们钱的。你们信不过我,也要信得过我爸爸,他可是一位优秀的高级教师呀。等下,我给你们所有人都写了欠条,容我慢慢还,我再去赚钱来还你们。”
依依帮忙拿纸拿笔,借条写给了在场的所有亲戚,直到客人都陆续走光。小张颤抖地抱着依依说:“对不对,对不对!数目太大了,两套房子全部卖了还不够冰山一角呢,没有哪一个亲戚能帮得上忙的。我已辞职了,去深圳跟我一个朋友做生意去。依依,对不起!我答应过爸爸,要我不算数了。我去深圳后。你先回爸爸那边去住一段时间,我有段时间不能照顾你。这事你先不要跟爸爸说,他心脏不好,做受不住的,就说医院派我去外地公干。”
“老公--呜-呜”
06
依依让哥哥把爸爸妈妈接去北京的家住了,骗他们说那儿为他找了个看心脏病的权威教授。杨依茵不想让他们再为她操心了,退休了就让他们安度晚年。送走了爸妈后,卖了房搬了家后,小张也去了深圳。杨依依找了份工作,就在万达的超市当导购。
第一天下班,她是半闭着眼睛走楼梯上楼的,后背放肾的那个位置酸得发疼,两手软得提不起来放在那按扶一下。她怀疑着地的那双脚不是她的,她的脑袋已跟脚失去了联系,也好像控制不住它了,若没有楼梯扶手,是不是需要一块带轮子的木板来帮助她行动自如,像街上那些乞讨的残疾人。
进了门,她包往沙发上一扔,人 踉跄着进沙发,抱着靠垫,“妈妈----”,泪水不听话地流了下,“妈妈-呜-呜,妈妈,生活怎么这么累呀。”哭着哭着,竟睡了过去。
“噔---哆-来-嗯-,噔---哆-来-嗯-”她闭着眼,迷糊着把手机入在耳边。
“喂,您好!我是托管中心的。是紫琦妈妈吗?你要过来接孩子了吗?只剩你家两个孩子了。”孩子,孩子,杨依茵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抓起包往门外冲。
记得第一次到菜市场时,一闻那味,肚子翻山倒海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卫生间吐了起来,一边吐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心里喊,“妈妈,爸爸,我有点恨你们。即想着我好,就要一辈子的。即不能一辈子,为什么不早点教我呢?妈妈,爸爸,我---呜-呜-呜-。”哭过了,终究还是得走出厕所,还是得买菜,要不能怎么办呢?她不知道能怎么办呢?
不是吗?日子总得过。她没有空跟丽明喝咖啡了,打给她电话都是问她水电费怎么交,菜怎么做-----等等柴米油盐酱醋的事。“叮咛-咛-咛。”每天的早上,睡在出租房的杨依茵按了下响着的闹钟又睡了。突然,一个激灵地掀被子滚起来,快速地冲进卫生间冲牙,快步地走到厨房做早餐。
“快,大宝,快二宝,要迟到了,快,快,快。”送完孩子到学校后,回来时去买菜,学着讲价,能买到又好又便宜点的菜,杨依茵笑得像花儿一样。抹了抹汗,没有了爸爸和老公的照顾,杨依茵自己要负重前行了。
一天过得像打仗一样紧张,很快的就到了晚上,哄了二个宝宝睡了,杨依茵自己洗洗也要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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