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在一片长满了三叶草的原野上，有一个小小的木屋。木屋的房顶漆成了红色，房顶上还有一个灰黑色的烟囱。木屋的檐下住着一窝燕子，最小的那只才刚刚学会飞翔。

木屋的主人是一对母子，燕子不晓得她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好像祖母在世的时候，木屋就已经矗立在这里了。听祖母说，它们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木屋的女主人还是个小姑娘呢。

一转眼当初的小姑娘已经成了妈妈，再一转眼，她的宝宝都十岁了。瞧，这会儿那叫冬冬的小男孩正坐在床上摆弄舅舅送他的新闹钟呢。

冬冬不像别的男孩那样，他从不会拿弹弓对准它们，也不会破坏它们的巢穴。冬冬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常常坐在丁香树下吟唱那首关于燕子的歌谣。更有一次，刚出生的茵茵不小心跌下去，还是冬冬爬着梯子把它送回了家。

燕子们都十分喜欢冬冬，冬冬是它们的伙伴，也是它们的家人。

2.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一切会继续像以前一样美好下去，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木屋悄悄变了个模样。

如今再也看不到那个穿着连衣裙拿着洒水壶，一边哼小调一边给花草浇水的身影了。人们说她病了，病得快要死了。冬冬也变了，他不再笑了，也不再哼唱那首关于燕子的歌谣了。如今的他总是紧皱着眉头，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再也不会在丁香树下多坐片刻了。

木屋开始被难闻的草药味包围，那药味似乎一天连着一天没有消散的时候。烟囱也常常冒出滚滚的浓烟来。这些浓黑色的烟尘被风一吹，统统灌进燕子的巢穴，熏得它们不停咳嗽流眼泪，日子真是越来越艰难了。终于有一天，燕子们再也忍受不了了，大家纷纷叫嚷着要赶快搬去别的地方。

族长为此专门组织了一次会议，讨论要不要搬家，还有要搬去什么地方。

“阿公，我不想离开冬冬！您记得吗，小时候我从树上掉下去，是冬冬救了我，还把送回了家。”

“茵茵，你说的这些阿公都知道。可是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秋天，大家的眼睛都会瞎的，到时候我们怎么跟着大部队飞去南方呢？”

“是啊，茵茵，我们也不愿意离开冬冬。”

“我们可以搬到离这儿最近的那个屋檐下，你想冬冬了随时都能飞回来。”

“可是那儿离这里也很远啊，还有他们家的小男孩还拿着弹弓朝我打过石子儿呢。阿嬷，我不想去。”

茵茵才不想跟那个小男孩当家人哩。

“茵茵听话，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拖累咱们这一大家子。”

“阿公，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由选择住在哪里。”茵茵执拗地拒绝了搬走的建议，“我也没想拖累大家，你们可以按原计划搬走，至于我吗是绝对不会离开冬冬的。”

“茵茵，听话！”阿嬷继续劝说。

“我可以重新搭一个巢穴，保证不会让那些烟尘再伤害我。”

大家轮番上阵一起劝说茵茵，可茵茵就是固执己见，所以到最后，这个木屋就只剩下一只燕子了，那个燕子的名字叫茵茵。

3.

“冬冬，依舅舅说不能去！咱们没见过那东西，传闻不一定是真的。即便那仙人树真能治好阿姐的病，那地方黄沙遍地水源稀少，常常有人困在里面走不出来。你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让阿姐和舅舅怎么办！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去的，阿姐要是醒着也绝不会同意你那么做得。”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说不定只要找到仙人树，妈妈的病就能治好了。舅舅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所以我一定得去。”

“我说不行就不行，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的。行了，药熬好了，去把阿姐扶起来。”

舅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药碗一步一步挪到床边。冬冬只能按下心思，先扶起妈妈喂药。

茵茵也听到了这场谈话，仙人树？那是什么？只要找到它，冬冬的妈妈就会好起来吗？如果她能康复，冬冬是不是还又会像以前一样，快乐地坐在丁香树下哼唱那首歌谣。

茵茵心动了，它好想知道仙人树在哪里，它好想立刻飞过去把仙人树叼过来送给冬冬。

第二天凌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把茵茵吵醒了，它跳到窝边，露出半个脑袋朝下看去，原来弄出这声响的正是冬冬。

只见他正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里往外挤，背上还有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

冬冬这是要去哪？

茵茵猛地想起了昨天的那场对话，难道冬冬要去找仙人树？

4.

入眼遍地都是黄沙，沙海一直向远处曼延，直曼延到与地平线交接的地方。

冬冬进入这片沙海已经整整三天了，水壶里的水用尽了，食物也没有了。他的嘴唇因为干渴裂出了几道口子，崩裂的伤口周围翘起一层白皮，白皮又被黄沙浸染变成了棕色。鞋子不知丢在哪儿了，赤着脚踩在沙上很烫人。

冬冬此时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机器，只是机械地僵硬地朝前爬着，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茵茵也是一样，干渴让它飞得越来越缓慢了，有那么片刻，它想干脆放弃得了，就这么停下来，落在满地黄沙之中，伴着这些黄沙而眠。那场景应当是十分凄美的，它自嘲地想，说不定哪位作家还会为它写一首诗嘞。可是不行，它不能留冬冬一个人在这儿，何况仙人树还没有找到。

所以它只能咬紧牙关继续不停地扇动翅膀。

一人一燕就这样在漫天黄沙之间艰难地前行，一步一步再一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咚……”的一声，冬冬的身体像一截干枯的木桩一样，直直朝前扑倒下去。有些迷糊的茵茵立刻惊醒过来，它睁大了眼睛，看到冬冬一动不动地躺在黄沙之上。

茵茵害怕极了，它扑闪着翅膀飞到冬冬身边，不停地用嘴巴啄他的耳朵。

“冬冬快起来，不能睡。”

“冬冬，快点儿起来啊。”

“冬冬……”

任凭茵茵如何呼唤，冬冬再也没有把眼睛睁开。

不行，不能让冬冬有事，绝对不能让冬冬有事。

冬冬是又累又渴疲乏至极才晕倒的，如今只有先找到食物和水才能把他救活。

茵茵没有多做停留，它咬紧牙关扑闪着翅膀再一次起飞了，这次它要飞得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说不定这样就能看到食物或者水了。

5.

飞呀飞，飞呀飞，不知飞了多久，就在茵茵觉得筋疲力尽，连眼睛都快睁不动时，它竟然撞到了一个东西上。

“哎呦，好疼。”疼痛让茵茵清醒了一些。

咦，这是什么呀，绿绿的像手掌一样，身上还长满了刺。

绿色的！像手掌一样的！还长满了刺！这不就是舅舅说得仙人树吗？

仙人树，仙人树，真的是仙人树啊！

茵茵高兴极了，忍不住围着仙人树转了好几个圈。

有了仙人树就能救冬冬了，要救冬冬一定要救冬冬。

茵茵心里只有这样一个信念，它用嘴去啄那仙人树的根部，想着把它啄下来，然后带给冬冬。可是仙人树的刺又尖又硬，扎得它浑身都是伤口。

“哎，傻燕子，你啄它干嘛，我知道哪里有水，跟我来。”

一只变色龙好心地提醒茵茵。

茵茵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啄那棵仙人树。

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鲜血浸湿了它的翅膀。

终于，一大棵叶片掉在了地上。

茵茵用嘴撷起那片叶子，想飞起来带给冬冬。

可是它飞不起来了，鲜血让它的翅膀变得沉重，疲乏耗尽了它的生命，它再也飞不起来了。

它不甘心，它不能就这样死去。

茵茵用尽力气爬到变色龙的身边，“求求你，帮我带给冬冬，帮我带给冬冬……”

茵茵绝望的眼神打动了那只向来不爱多管闲事的变色龙，它郑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人知道变色龙是如何找到冬冬的，也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把冬冬救醒的。

总之冬冬醒来的时候，身边有许多奇怪的叶子。

“这是什么？”

他嘟囔了一声，好奇地拿起地上的东西瞧了瞧，绿绿的，像手掌一样，还长满了刺，“是仙人树，是仙人树，是仙人树啊！”

冬冬高兴地跳了起来。

恰巧这时候，远处传来阵阵驼铃声，有一个车队正往这边赶过来……

6.

“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让妈妈怎么活啊！”

黄衣女子搂着冬冬哭个不停。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粗瓷碗，里面装着些绿色的汁液。

冬冬并不后悔，他觉得只要妈妈能醒过来，一切都是值得的！是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冬冬开心地笑了，他一边做饭一边哼唱起那首关于燕子的歌谣。

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又飞来两只燕子，它们的宝宝才刚刚出生，再过一段时间它就能学会自己飞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