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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婚

“啪！啪！”工作人员一使力，在紫红色的离婚证上盖上印章，从这一刻开始，我和前夫陆海川持续了二年的婚姻正式宣告结束，当初信誓旦旦要天长地久的我们，现在以我的逃离而告终，我们俩人一人手里接过一个离婚证，一前一后走出民政局，默默不语。

我跟在前夫后面，亦步亦趋，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还能说什么呢？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现在只剩下了无语。他一直没有回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走下台阶，走向停车场，开车绝尘而去。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单薄的身子，看着他一步步走出我的世界。我在门口驻足，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所幸他已经看不到了。

我的心难受得像碎成千片万片一般，泪水汹涌不断溢出，结婚以后，本以为自己可以和他白头到老，拥有几个可爱的宝宝，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人。只是陆海川他怎么可以背叛我，那个小三还是与我最要好的洛洛，双重的打击让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洛洛有男朋友啊，怎么可能？我不停地追问，想要一个答案，陆海川却说结婚以后，我让他感到腻歪，觉得还是活泼开朗的洛洛更适合他。哈哈，我又哭又笑，状似疯癫，腻歪，多可笑的一个词，好吧，我爱你，就成全你，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你身边，陆海川，现在已经离婚，你自由，我也解脱了。

（二）离开

我也不知道在民政局的门口站了多长时间，看着一对一对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年轻的笑颜如花，是来结婚的吧，年岁大一些的愁眉不展，大多是来离婚的吧。每天这样的喜剧或者悲剧在这里不停上演着，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想到这些，心情起起落落，失魂落魄。突然感觉心好累，好想妈妈，该回去了，回去找亲爱的爸爸妈妈吧。

毕业以后，我没有回老家天津，而是追随陆海川来了上海，在这里找了一份外企工作。当时父母苦口婆心，劝了半天，让我回去，可是我丢不下陆海川，没有听父母的话。如今情已灭，缘已断，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我想回家。

说干就干，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和陆海川共同居住了两年的婚房。陆海川一个月前提交了离婚申请后，就已经搬走，他说要净身出户，房子存款都留给我，可是我的爱人没有了，我要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早晨才从这儿出去，短短半天，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忍住眼泪，将家门钥匙和银行卡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再深深地看了一眼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推上自己早已收拾妥当的三个行李箱，离开了冷冰冰的房子。

订了下午两点的机票，过安检，托运行李，登机，一路特别顺利，坐在飞机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心里默默地想着未来没有陆海川的日子该如何度过，要紧的是先找一份工作，然后考驾照，买一辆车，重新振作起来，从零开始，对，一切归零。

我没有给父母打电话，怕他们担心，下飞机后直接打车回家。我家位于天津市北郊一个漂亮的花园小区，这里风景如画，当我推着行李箱，漫步在小区内熟悉的小路上时，忽然烦闷，愁苦都一扫而光，马上要见到妈妈的丝丝喜悦从心底蔓延开来，不由加快脚步。

“叩叩！”我站在家门口，敲响了房门。不一会，门开了，正要扑上去，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妈妈，可是定睛一看，不是妈妈那张美丽的脸庞，是有些憔悴的爸爸，我有些奇怪。爸爸看见我，也是十分震惊，“诗诗，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正打算这几天打电话让你回来，先进屋再说吧。”

说着，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推进屋。我跟在爸爸后面，仔细看向爸爸，发现他瘦了一大圈，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来，忙问：“爸爸，妈妈呢？”

“你妈妈她，”爸爸放好行李，看着我说，“唉，你妈妈她住院了，她不让我告诉你，怕你着急，现在，唉！”

“妈妈她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什么时候住的院？”

“她的肠胃一直不舒服，三个月前，查出了胃癌，可是已经到了晚期。”

“什么？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爸爸。”我失声痛哭。

“你妈妈她不让告诉你，这两天她病情加重，医生说已经无能为力，我正打算让你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我的妈妈。”

我坐在沙发上，与爸爸抱头痛哭，好一会才停下来，央求爸爸，赶紧带我去看看妈妈。爸爸严肃地说：“诗诗，你现在冷静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不能再哭了，你妈最疼你，别让她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吗？我刚才趁你妈妈睡着了，回来取点东西，你先吃点东西，躺一会。”

我想了想，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我和爸爸来到妈妈的单人病房，妈妈正在熟睡，我轻轻走到病床前，一眼看到妈妈容颜消瘦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深陷的眼窝，眉头紧紧皱着，稀疏零落的几根头发，显然已经化疗过多次，这是记忆中那个美丽端庄的妈妈吗，我心里大恸，死死咬住下唇，一股腥咸的热流立刻涌出，怕它流出来，将它狠狠地吞进肚子里。我颤抖地跪在母亲床前，想抓着她的手，又怕把她吵醒，泪水汹涌，止都止不住。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妈妈慢慢醒过来，她看见我，眼睛忽然一亮，脸上一下子有了喜色，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嘴唇喏喏道：“诗诗。”声音轻得像是蚊蚋。

我赶紧双手向前，抓住妈妈的手，如此消瘦的手，心里酸痛的如刀割一般。我努力忍住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妈妈说：“妈妈，是诗诗，我回来了，您摸摸我的脸。”

妈妈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声音也高了少许，吃力地说：“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妈妈，我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一直陪着您。”

“傻诗诗，你成家了，怎么能一直陪着妈妈呢。”

“妈妈，等你病好了，我就搬回来，再也不离开您了。”

“哦，好好好。”

大约见到我的缘故，妈妈精神头好了许多，这次醒来，和我说了很多话，聊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情，那些事我大多已经忘记，可是她还记忆犹新，如数家珍一般，说得那样动情。我也用心全部记下，因为将来没有人再和我讲这些美好的即使拿万贯家私也买不到的事情了。

一周后，妈妈离开了我和爸爸，走的时候十分安详，仿佛睡着一样，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和爸爸一起为妈妈张罗后事，让她入土为安。

婚姻的失败，妈妈的离开，让我的身体再也不堪重负，我觉得自己病了，在妈妈的墓前昏死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仍然在医院的病房里，只不过躺在床上的是我，守在一侧的是更加憔悴的爸爸。

见我醒来，爸爸惊喜地说：“诗诗，你终于醒了。”

“爸爸。”我的声音异常暗哑，看着爸爸脸上的皱纹，眼里的神采，我不由有了一丝力量，还好，我还有爸爸，爸爸绝对不会抛弃我。

“爸爸，以后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不让声音里有悲声。接着，我把离婚的事情慢慢讲给爸爸听，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诗诗，没有关系，你还有爸爸。”半晌，爸爸坚定地说。

“嗯。”

（三）离别

半年后，正在办公室里开会的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洛洛。我抬头一看，同事们纷纷看向我，赶紧摁掉电话铃音，没有接听，一会儿，短信提示音传来，我也没有打开查看，继续开会。

我现在已经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软件开发，工资虽然没有外企高，但是我很开心，从一个小员工做起，开始新的生活。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忍不住查看洛洛的短信，点开，上面写着：诗诗，你在哪里？你想知道真相吗？陆海川他没有背叛你，你若是想知道的话，你来一趟上海吧。

看了短信，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当时，陆海川明明白白说，对我腻歪，不喜欢我，出轨洛洛，难道还有假吗？

自从收到洛洛的短信，我就开始坐卧不安，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纠结来纠结去，最后我还是决定去，看看洛洛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这个人做事喜欢雷厉风行，说走就走，向领导请假，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上海一趟，然后当天晚上飞往上海。

再次来到这座令人伤心的城市，我心里百感交集。往事如烟，随风而去，留下的都是伤痕。

因为来上海已经晚上十点多，我没有去惊动洛洛，先找了一家宾馆休息了一晚，决定第二天再去找洛洛。

翌日，我早早起床，洗漱完毕，给洛洛打电话，告诉她我来上海了。洛洛听说，让我在宾馆门口等她，一会开车来接我，然后带我去一个地方。

功夫不大，我看到洛洛的白色宝马呼啸而来。我坐上去，半年没有见到洛洛，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她还是那样美，变化不大。

“诗诗，我好想你。”洛洛红了眼眶。

“我～”洛洛可以这样说，我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气氛有些尴尬。

车子驶出市区，走了好远一段路，来到一个公墓，我觉得奇怪，来这里干什么？

洛洛带着我在一座墓碑前停住，我仔细一看上面的名字，惊得差点摔倒，“陆海川”三个大字赫然醒目，使力眨眨眼睛，再端详旁边的照片，没有错，确实是陆海川，怎么会？我一下子软倒在地，眼泪瞬间奔涌而出，洛洛赶紧蹲下来搀扶我。

“诗诗，这就是海川和你离婚的原因。和你离婚前一个多月，他感觉心脏不适，去医院一查，是遗传性先天性心脏病发作，这种病有的发作早，有的发作迟，他工作繁忙，劳累导致过早发作，遗传的可能性很大。若发现得早，治疗及时，有可能治愈。可是陆海川已经发现得太迟了，医生断言他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他回去询问父母，父母根本没有这种病，后来他爸爸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他是从福利院领养的，他妈妈无法生育。

他爸爸得知他查出了心脏病，十分着急，和他去福利院查询他亲生父母的下落，据说他是好心人在垃圾桶旁捡来的，送去了福利院。所以很有可能他的亲生父母知道先心病遗传，故意把他遗弃了。

陆海川便打消了寻找父母的念头，开始思考怎样避免伤害到你，不让你难过。他太爱你，想了很多办法，怕你看到他被病魔缠身痛苦的样子，怕你看到他去世，不想拖累你，不想让你痛苦不堪。最后他找到了我，让我帮他演戏，他说宁可你恨他，也好过生离死别的痛苦打击。

我开始不答应，因为我知道你爱他，你们的感情有多深，可是后来我同意了，因为陆海川爱你，我也爱你，我们那么多年的姐妹情谊，如同手足一般，我也不想你难过。

你们离婚以后，你在民政局门口站了那么长时间，我和陆海川都在附近远远地看着，怕你出事。后来我们一路跟着你，看到你回家取东西，然后乘飞机离开这里。陆海川放下心来，在你离开第二天，他住院了，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两个月前，终于支撑不住，去世了。”洛洛哀哀戚戚地慢慢叙述着。

我呆呆地凝视着陆海川的照片，眼泪决堤一般，源源不断涌下来。陆海川呀，是你的爱太过细腻，还是我的爱太过粗枝大叶，为什么你身上发生那么多事，和你最亲近的我却一无所知，你怎么那么狠心，不让我陪你最后一程，为什么你要独自承受那么多苦楚，却不让我和你一起扛？你爱得如此深沉，我以为和你离婚，是成全你，却不想把你推到一个孤寂无助的境地。陆海川，你爱得太辛苦，太无私，让我情何以堪呐？

从此，你解脱了，再不用受到疾病的折磨，却让我背负如此沉重的感情枷锁，为什么你们都说为我好，妈妈是那样，你也是那样，都不愿我与你们一起分担呢？

陆海川，对不起，原谅我的无知，原谅我的糊涂，原谅我的蠢笨。永别了，如果有下辈子，你不要遇到我这样笨的人。